舒然把小型的摄像机打开,对准了床头玩魔方的尚昌宁,缓步走过去轻轻开口喊了一声“爸!”
舒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尚卿文几乎是隔两天就会带她来一次,只不过前几次都是因为尚卿文在,她都在旁边看着他们两父子交流,说话的永远是尚卿文,父亲只是坐着,时不时地会抬头望他一眼,他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但他的主治医生说了,他的精神状况有了很大的好转,在积极地配合着他们的治疗,情绪波动发作的次数现在几乎为零了。
这是个很好的预兆,舒然也在心里替尚卿文高兴着,或许有一天他能开口说话,尚卿文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舒然将镜头对向了床上的人,试图着想通过自己友好的表现跟他拉近距离,她靠近时缓缓地玩下腰,不让自己身高靠近给他增加无形的压力感,发现他把玩魔方的手指顿了一下,慢慢抬头时看了舒然一眼。
舒然的神经也在此时紧紧地绷了绷,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眼前的长者两鬓发白,因为长年药物相侵,他比其他同龄人看起来都要老了好几岁,脸型偏消瘦,却更是凸显出了他那硬朗的面部轮廓,尤其是眼睛,深邃得让舒然以为那就是一汪沉下去的古井。
“爸!”舒然声音很轻,心口却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得一阵打颤,他的眼睛的震慑力让她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手里的摄像仪正要靠着床边坐下来,面前的人却突然扬起手就将她推了一把,舒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手里的摄像仪被不幸落了地,啪的一声直接掉地上去了。
舒然被推一把身子直接朝后仰,门口站着的贺谦寻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来护了舒然一把,将她扶着站稳了看着舒然那苍白的脸色正要询问她有没有怎么样,就被扔过的魔方砸了面门,床上的人突然失控咆哮,冲着两人站的方向大喊出声,贺谦寻一把拉住舒然疾步退出了病房,并在走廊上喊护士赶紧过来,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里忙碌着,舒然被贺谦寻一把从病房里拉了出来,舒然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病房里面,床上的人情绪失控了,被几名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摁在床上,那涨红的脸上因为嘶喊而变得扭曲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突,被摁住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拳头往铁架的床栏上砸过去。
舒然被惊得退后了一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的反应这么剧烈,她转头看向一脸沉郁的贺谦寻,“他刚才喊着什么?”
尚宁昌在大喊大叫,而且是冲着她和贺谦寻喊的,她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不过看着他那失控的表情,她心里就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贺谦寻的目光这才从病房那边转移过来,此时主治医生也出来,跟他们说已经给病人注射了镇静剂,为了让病人缓和一下情绪,请他们暂时不要进去了,主治医生说完朝舒然看了一眼,那眼神让舒然觉得怪异极了。
贺谦寻目光凝了凝,点了点头,这边舒然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贺谦寻眉头一皱,很明显也有些烦躁,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看了舒然一眼,真要知道?
舒然点头!
贺谦寻动了动手机。
舒然的手机你屏幕上就出现了四个字,舒然被这四个字惊得目瞪口呆!
奸夫**!
他冲着他们喊着奸夫**?
舒然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公公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咆哮着的一句‘奸夫**’,虽然也知道公公精神失常,说出来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但是从医院出来,她心里就堵得慌!
“他对你很排斥!”
贺谦寻很明确地指出这一点,用审视地目光看向了舒然,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人家这么不待见你?
舒然想着前几次她来的时候是跟尚卿文一起来的,尚宁昌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看她的表情虽然是淡漠的,但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今天她单独一个人过来没想到会让他情绪失常成这样。
舒然觉得头疼不已,才刚坐进车里,尚卿文的微信就到了,询问她父亲怎么样了,舒然来之前是跟尚卿文提起过的,此时坐在车里心情依然没有平复下来的舒然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起。
最近糟心的事情确实多,连续几天都休息不好,她的抗压能力也远不如以前,今天被公公这么一咆哮,一时间觉得脑子都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她拿着手机,突然觉得万般委屈,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的时候心里酸得要命。
卿文,我好累啊!
舒然接下来的一天都没有什么精神,贺谦寻叫她去贺家,她直接回绝了,并警告贺谦寻再跟着就别怪她翻脸了,贺谦寻走的时候深深地看她一眼,上车之后舒然才接到他发过来的消息。
你找个时间好好睡一觉,别盯着一双熊猫眼出来吓死人!
舒然是知道自己眼睛的青黛是化妆都掩饰不了了,眼睛一直都涩得难受,老感觉是眼皮都撑得吃力,她把手机放小腹上一放,也懒得回消息了,闭上了眼睛,林雪静上了二楼去看客房,本来舒然是提议让她住一楼的,毕竟上下楼梯总是有些不方便,林雪静说没事儿,她还是喜欢视线宽广一些。
此时的舒然是没有力气去巡视一下自己的屋子了,她往沙发上一躺,觉得今天可能也没力气把车开回去了,索性就在这边住一晚。
在她意识开始模糊,意识里出现了那一串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时,她敏感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抱枕,被旁边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轻轻拉了拉,她惊醒过来,差点就要进入梦境,明明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排斥想要醒过来只是自己没有力气醒来,此时被旁边坐着的林雪静叫醒,她松了一口气,微叹出声,用手撑着自己涨疼不已的太阳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或许过不了几天,她也要崩溃了!
林雪静坐在她身边,微笑着看着舒然,“然然,抽个时间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舒然微怔,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吃惊地看向她,“雪静,你 ”
难怪她说要借住她的房子一个月,她这是要
她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凌晨三点,舒然在二楼书房,整个二楼,除了林雪静暂时住的那一间客房的灯是熄灭掉的,其他房间包括走廊上的所有灯都亮着,舒然把书房里的书籍整理了一遍,她现在是没心思睡觉,实在是太累的时候会小憩一会儿,不过都是惊着睡的,往往是意识到自己要做梦了猛的一下就醒了过来,她端起书桌上那杯浓咖啡,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苦得吓人,味蕾和神经被这苦味把刚醒过来的她刺激得一个激灵,咖啡杯在她睡觉之前是滚烫的,现在还有些温度,可见她这一觉还是睡了些时候了。
舒然从来没有想过,如今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愿望都是那么的奢侈!
同样凌晨三点的D市,这位心理治疗医生的公寓里灯光也是大亮着,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大BOSS,心理医生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厨房里有磨咖啡豆的声音传了过来,客厅里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段录像,他看着坐在沙发上静默着看着电视屏幕的男人,低低吁出了一口气。
扰人清梦的凌晨,怪只怪他住的地方离机场太近!
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紧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男人将画面一定格,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心理治疗师,“如何治?”
心理医生迟疑了一会儿,开口,“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让她把这个梦给做完!”
这是他这两天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沙发上的男人眉头一沉,心理医生继续说道,“她现在很恐惧这个梦,所以每次只会做到一半或是一小部分就自动被惊醒,浅意识里她是不想让自己再去梦到这些场景,但是越是惧怕越是容易梦见,久而久之就会存在一种心理障碍,就像人在处理一些事情时必须迎难而上方能解决,得说服她慢慢地从心里上来接受这个梦!”
心理医生说完重重一叹,这个案例实在是一个挑战,他看着沙发上同样凝眉的男人,发现他在看着那治疗录像的片段时,每次看到那被催眠的女子脸上露出恐慌的表情时,他的眉头就会皱紧凝注,一个片子看完,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凌晨三点半,舒然感觉书房窗口有灯光闪了两下,她拿着书的手顿了一下,这个时间段除非是这一片区域居住的房主能自由进出外,外面的车是不能进来的,她带着疑惑的心情朝窗口看了一眼,瞥见车灯就停在楼下花园,她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往楼下跑。
花园的大铁门徐徐而开,缠在墙头开得正艳的九重葛在晨露的灯光下依然妖娆夺目,从二楼上飞奔而下的舒然停在大厅的门口,看着那辆车缓缓停下,从车里下来的人朝这边走了几步,看到跑出来的女子,先是神情怔了怔,随即朝她张开怀抱,迎接他的便是飞奔而来的热情相拥,柔软的身体浸透着夜间空气里淡淡的花香,像一抹柔软的空气清新剂直扑而来。
关阳正要下车帮着尚大少把行李提下车,就被眼前这一幕看得低头轻笑起来,哟,这样的迎接方式可真是正中大少的下怀啊!
舒然扑进尚卿文的怀里,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他的胸口,可能是这三天惶惶不安的日子让她恐慌极了,突然之间他回来了,再看到他的身影时,她就像泅渡的溺水者抓到了浮木,扑进他怀里时是满腹地委屈,握拳捶着他的肩膀不经意间就小女儿姿态流露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