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下车了!”一声响亮的声音将简惜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有几秒钟的怔忪,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做噩梦了?”出租车师傅乐呵呵地笑道,“工作太累了吧?在车上就这么睡着了,是很危险的哦!”
溃散的目光渐渐聚拢,简惜清醒过来,一声不吭地付了钱下车。
是夜,喧闹的酒吧。
夏林菲接到夏云生的电话,急急忙忙赶过来,老远便看见趴在吧台哭得毫无形象的简惜。
夏云生擦拭着酒杯,无奈地对夏林菲说,“已经哭了一个小时了!”
这家酒吧是夏云生开的,夏云生是夏林菲的堂哥,简惜跟夏林菲没事的时候经常会过来坐坐,一来二去,几个人也混熟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坐下点了几瓶洋酒就开喝!喝着喝着就抱着酒瓶子哭起来了!”夏云生摊摊手。
夏林菲捧起简惜埋在臂弯里的脸,看到她满脸泪水,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吓了一跳,“宝贝,你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本是随口的一句,没想到戳中了简惜的伤口。她一把搂住夏林菲的脖子,埋头在她脖颈间痛哭。夏林菲连动也不敢动,任由她发泄。
简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胸口抽搐地痛,痛得让她没办法呼吸,没办法思考。她揪着自己的衣襟,那股痛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痛得让她绝望。
直到哭得声音都嘶哑了,她突然推开夏林菲,摇摇晃晃就往台上冲,“我要唱歌!”
夏云生给DJ使了个眼色,DJ连忙清空了台上的群魔乱舞,配合地给简惜放音乐。
“窗外阴天了,音乐低声了,我的心开始想你了。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又想念了。怎么你声音变得冷淡了,是你变了,是你变了……”
二楼的包厢里,一只干净的大手推开了窗子,摊了个脑袋出来好奇地瞅,“怎么换风格了?谁在唱歌?太他妈难听了!”
嬉皮笑脸地往下一看,丁演差点一个踉跄从窗户上翻下去。
那……那不是那个简惜吗?
“丁演,快下去找保安将唱歌那人轰出去!”
一颗松子扔到丁演的后脑勺上,屋里一声笑骂,“哭哭啼啼的,唱得又难听,以为在演琼瑶剧啊?”
丁演回身,故作镇定地关上窗户,正襟危坐。
轻咳了一声,“其实……蛮好听的。”
简惜顶着两只肿桃眼,从台上跳下来,无视一片骂声,径直走去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姑奶奶,你这是砸我的场子啊。”夏云生笑得宠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失恋了?”
说着,他用纸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简惜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抱着瓶子喝光了最后几滴酒,拎了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要回学校了,太晚了……宿舍要关门了。”她说话的舌头打着结,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面冲。
夏林菲去洗手间还未回来,等夏云生从吧台里出来,简惜早已跑得没有人影了。
出了酒吧,简惜再也忍不住,冲到旁边的大树边俯身呕了起来。
她全身发软,像踩在云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扶着树干,呕吐之后的太阳穴一阵胀痛,眼角酸涩的慢慢弥漫起浓重的雾霾。
简惜捂着自己痉。挛的胃,难受地闭上眼睛,湿湿的睫毛微颤。
简惜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有些苦恼,这么晚了,宿舍已经关门了,又得翻墙进去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突然,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几乎是出于本能,简惜猛地抬起头。
绚烂的霓虹灯,映照着一张精雕细琢般完美的面孔,从额头到下巴,勾勒出迷人的线条,张扬地流露着诱人沉沦的味道。
他穿着休闲裤和烟灰色的大衣,简惜仰着脸,盯着他的下颌,有眼泪滑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只是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脸上突然一暖,他的手伸过来,轻轻抹掉她眼角的泪痕。
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暖,似乎还有疼惜,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怎么喝得这么醉?”
简惜抬头静静地望着他的脸,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打破这份缄默。
“二哥!”一道咋咋呼呼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面前的男人转过头看去,下一秒,简惜上前一步冲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在他伸手去扶着她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们不要再吵架了……”
混着酒气的女人香包围了他,一双柔软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滚烫的脸蛋蹭着他的下颌脸颊,她委屈的娇嗔,“我不是故意翻你聊天记录,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碰你手机了,好不好?”
一股力道将她拉开,简惜嘟了下嘴,仰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不要回家,不要看到叶天蓝!”简惜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偏着头傻笑地看着他,红彤彤的笑脸,“宿舍已经回不去了,不如我们去海边等日出吧!”
面前的男人皱了下眉,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些许研究。
简惜拉过他的手,上前一步,将头靠在他的胸膛,晃了晃他的手臂,手指有意无意地戳着他的掌心。
“还在生我的气?”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包裹在大掌里。呼吸间尽是女人身上的馨香。
“你认错人了。”
“怎么一个人来酒吧?知不知道很危险……”
路边的黑色轿车上一阵压低的惊呼,丁演举着手机录像的手激动地止不住颤抖。
纪淮将他探出去的半个脑袋扯进了车内,关上车窗。
“别这么八卦。”
丁演无视他皱着的眉头,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玻璃窗。
“二哥的八卦不是天天都能看的,这么历史性的一刻,我得替他记录啊!”
纪淮翻了个白眼,和丁演的一颗八卦之心比起来,他显得兴致缺缺。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找了半天没瞧见打火机,他有些烦躁,踢了下丁演,“打火机呢?”
丁演头也没回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扔给他。
“我知道你不看好二哥和这姑娘。”丁演的眼睛盯着窗外,左手举着手机录像,举得累了,又换右手。“其实哥几个都不看好,私下没少骂过二哥薄情。虽然我不喜欢西江月,但她跟了二哥七年,也挺不容易。况且无论家世还是相貌,都是配得上二哥的,两家人知根知底,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结这婚好处多着呢。而这个简惜,我已经打听过了……总之她和二哥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丁演有些看不下去了,放下手机扭头看向纪淮,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俩这样,被记者拍到就麻烦了。”
纪淮冷眼瞧着,撇撇嘴,表示无奈。
他一面要和西江月结婚,一面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这算什么?婚前试爱?明有些东西是不可碰的,却仍纵容了自己一时的欲望,到最后伤害的是三个人。
萧君墨将睡着的简惜抱上了车,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后座的另外两个人赶下去。
“二哥,不带这么重色轻友的啊!”丁演扒着车窗不肯走。
萧君墨坐上驾驶座,微笑地冲他挥挥手,然后轿车“唰”地从两人身边擦过,如一阵疾风飞驰而去。
车子在街上飞快行驶。
车内开足了暖气,简惜依靠在座椅上安静地睡着。
萧君墨偏头打量她,路边偶尔掠过的灯光中,她的脸时明时暗,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沾着湿意的睫毛微微颤抖,眉间的忧愁仿佛怎么也抹不平。
萧君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出烟,刚要点,侧头瞥了她一眼,又将烟盒放回去。
萧君墨已经很久没见过有人喝得这么醉了,仿佛成年以后,身边的人都是理智成熟的,都明白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也会计较得失。而这个唱情歌会流泪,眼睛哭得红肿毫不在乎形象的女孩,以一种脆弱又无助的姿势撞击了他的生命。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简惜,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她被叶天蓝扔在大雪地里,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沉默。
他母亲下车,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爱怜地问,“孩子,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你的家长呢?”
简惜从臂弯里抬起头,红红的大眼睛望着她,像是受惊的小鹿。
“孩子,是不是迷路了?”
简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漆黑清澈的眼眸。
“阿姨,请问您是住在里面的人吗?”她懦懦地开口。
“是啊。”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充满了犹豫和迟疑。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深深的军区大院,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她转过头,怯怯地问,“那您认识宋宏吗?他是我爸爸。”
他母亲握在手中的手袋滑落在地。
“阿姨……”简惜试探着伸手去拉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