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侍女闻言俱是齐齐一慑,霎时屋中声息俱无,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到我的身上。
我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女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刚强。
我盈盈立起:“我就是。”
“你就是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骜奔的新娘?”
女子目光灼灼逼人。
“是。”
“长得果然妖媚。”女子一声冷哼:“难怪会把骜奔迷住。”
“请问这位姑娘,请问你是府中之人吗?”
女子闻言一怔。
“如果你不是府中之人,随便出入人家的府第,却不向主人问问吗?”
“主人?”女子一声冷哼:“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就算你真嫁给了骜奔,在我眼时,仍旧一文不值!”
“殿下。”一声清喝忽然传来。
女子转头一看,脸上顿时满是笑意:“骜奔,你回来了?”
“殿下,淳阳城中宴席俱备,你为何却在这里?”
“骜奔。”女子飞奔过去,挽住骜奔的手,眼中满是笑意:“人家也是因为想你,所以才来这儿的。”
“是吗?那骜奔多谢殿下挂怀。”骜奔说完,转头看我一眼,眸中满含柔情:“恰好今日是我大婚之期,殿下若不介意,便请留下来喝杯喜酒吧。”
“骜奔!”女子气得脸色发红:“你曾经答应我的话,难道都忘记了吗?”
“你是指,小时候的那些话?”
“不错,你曾经说过,将来一定会娶我为妻。”
“是吗?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呢?”女子撅起嘴,从怀中摸出只小木马,在骜奔面前晃了晃:“看,你当时还把这个给了我,说让我好好保存,怎么,你都忘记了?”
“好吧,就算我曾经答应过你,可是你一去这么多年,不管我派多少人去,你总是没有丝毫回音,这又怎么说?”
“人家,人家是因为去外祖父家,没有收到你的信嘛。”女子继续撒娇。
“这样说来,我没有等你,也不算我的过错吧?”
“可是,可是。”女子气得跺脚。
“金珊。”骜奔柔声相劝:“你自己好好想想,纵然幼年我对你有过承诺,可是时间过去得太久,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那个时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你说,那只是玩笑?”金珊面色顿变,重重将木马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几脚,转头飞奔而去。
“骜奔,”我移步上前:“你要不要去劝劝?”
“由她。”骜奔轻轻叹口气:“没有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和从前一样任性。”
“可她毕竟是黑夷的客人。”
“你不用想太多。”骜奔转头,深深地看我一眼:“外面的事,都由我来打理,你快进去,再等一会儿,就是吉时了。”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退入房内。
喧天锣鼓中,明月雪同着两名侍女,扶着我从房内出来,春天的阳光格外明亮,洒在我的身上。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真好。
我好喜欢这样,和自己最心爱的男子在一起,受到他全真心的保护。
站在台阶上看去,却见骜奔立在门边,似乎正在等待着我。
“夫人。”明月雪在后面轻轻地推推我:“您快去吧,您应该相信自己,属于殿下的一切,也是属于您的。”
“嗯。”我微笑着点头,迈步朝骜奔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我的手,在我唇边印下深深一吻。
这一刻,我的心里确实充满了温暖,充满了单纯的依恋,只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琼儿,我们走。”骜奔握紧我的指尖,他的手掌很宽大,掌心里有着薄薄的茧子,让我格外心安。
出府宅大门,便看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四面轩敞,悬着丝幔,这是骜奔特意令人做的,专为今日成婚。
“来。”
他先站到木梯上,将手伸给我。
我略略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车,立于他的身旁。
整条长街上刹那满是欢呼之声,鞭炮此起彼伏,无数女子满眼艳羡地看着我。
那一刻的我,倾国倾城,风姿万千。
“朵儿。”骜奔立于我身侧,眼里满是笑意:“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会在这里,快乐地生活。”
“家?”我的眼神不禁有些恍惚——曾经,我也有一个家,在那个家里,承受着母亲和父亲所有的宠爱。
“琼儿冰雪聪明,将来,定得一位好夫婿。”
我不禁抬起头来,朝天空看了一眼——爹爹,您看到了吗,女儿终于找到一位,可以托付终身之人,爹爹,您可以开怀了吧?
忽然,我浑身一震,目光朝前方看去——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看到了什么,可又几疑那根本就是幻象,不可能是他,不可能的!
“怎么了?”骜奔握住我的手不由一紧。
“没什么。”我赶紧摇头:“可能,是太开心了吧。”
“一会儿,你会更开心。”马车穿过长长的街道,前方陡然变得开阔,却是一座宏伟的庙宇,庙门前立着各种石像。
马车停下来,后面走出来十六名侍女,手执红锦铺地,从马车一直到庙门前,骜奔携着我下了马车,踏上红锦,一步步朝前,鼓瑟齐鸣,乐声悠扬。
眼瞅着我们快踏上石阶,一支利箭忽然从空中射来。
骜奔抬手,一把将箭抓在手里,空气骤然变得剑拔弩张,侍从们手执武器,如潮水般涌出,将我们俩护在当中。
“韩景良。”骜奔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忽然提高数倍:“我知道是你,其实,当你踏进罗宣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之所以没有让人动手,一来是佩服你的胆量,二来,是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是吗?”
一个极其淡漠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却偏偏,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所有人都不禁转头看去,想瞧瞧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胆色。
是朝景良!
真的是他!
我的身子不由一阵轻晃,却被骜奔扶住。
“韩景良,你可知现在,你站的是什么地方?”
“知道。”
“既然知道,居然还如此嚣张?”
“没什么,给人送贺礼嘛,自然是要声势浩大一些,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对吗?九华夫人?”
九华夫人……当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人群时不由起了阵高高的骚动。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头,竟然如此响亮。
“她是九华夫人?”
“九华夫人是谁啊?”
“大家都很奇怪,是不是?”韩景良转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好奇的脸庞:“也是,在这个成王寇的世界里,有谁还记得一个已灭亡的国家呢?”
“灭亡?”
“这个女人,曾经是大德皇帝的宠妃,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缘故,一夜之间连升三品,从小小侍郎,到一国宰相,可那又如何?仍然逃不过败亡的命运。”
我定定地看着他,双手不由抓紧了裙衫——那个男人,那个此刻当着所有人的面,鲜血淋漓揭开我旧时伤疤的人,真地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吗?
他曾经说,会倾尽所有的力量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他曾经说,琼儿,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难道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
他眼里的光,是那样地冷,冷得让我发抖。
“骜奔,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还是愿意娶吗?”
“我愿意。”骜奔响亮的声音直上云霄:“韩景良,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才是真爱吗?”
“我不知道!”韩景良也提高声音:“也许这个女人会给你带来厄运,甚至毁掉你的一切,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骜奔没有丝毫迟疑:“韩景良听清楚了,今日,我就要和白婉琼,在这神庙之中,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那么你呢?”韩景良又转头看向我:“白婉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也不后悔?”
我久久地沉默着,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
“朵儿。”骜奔靠近我,碰碰我的胳膊。
“我想,我想跟他,有个了断。”
“了断?”
“嗯——毕竟,我和他之间,确实有一段纠葛。”
“那你打算如何了断?”
“你能不能,请他上台来,我当着你的面,把那些事说清楚,行不行?”
“这样也好。”骜奔点头:“断了他所有的念头,省得他以后再来纠缠。”
骜奔说完,大声喊道:“韩景良,你可敢近前来?”
“有何不可。”韩景良说完,一甩衣袖,大踏步朝庙门前走来,拾级上阶,直到我的面前。
似乎,当日一别,已经两个月时光过去,此时看他,眉宇之间却添了几分萧索,让我心中不禁丝丝抽痛。
“阿辰,我们之间……”
“我只问你一句话。”阿辰看着我,突兀一笑,那笑意竟是我从前没有见过的。
“?”
“倘若我今日死了,你可会后悔?”
“什么?”
我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无数的铁骑从四面八方涌来,片刻便将整个神庙围得水泄不通。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转头看向骜奔,却见他也是一脸莫明其妙。
黑夷兵一排持盾,一排持弓,将韩景良围在当中,雪亮箭尖齐刷刷全都指向他。
“不要!”
我不禁高喊了声,想朝他扑过去,却被骜奔一把拉回去:“你要做什么?”
“不可以,他们不可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骜奔一脸冷然:“你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