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小鹿，我才返回房中。
“这么快？”骜奔微感惊讶：”鹿肉已经炖好了？”
“还没有。”我摇头：“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向厨房要了一头小鹿。”
“没关系，厨房里有很多鹿，多一头少一头，没有关系的。”
我略略松了口气。
“看你小心得那样，莫非还有别的事？”
“没事了。”我赶紧否认：“一会儿我会做你最喜欢吃的菜送来。”
“嗯。”骜奔点头。
两个小时后，我端着几大盘菜走进屋子——炒鹿肉、炖鹿肉，烤鹿肉。
轻轻地，我将盘子搁在桌上。
骜奔走过来，抓起块鹿肉，本来想吃，却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今天没有胃口。”
“是吗？”骜奔立即站起来，伸手摸我的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叫大夫吗？”
“不用了，大概是水土不服罢，多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那你去睡吧。”
“可是——”
“你放心好了，府中有的是下人，一般的杂事，他们都可以做。”
“好。”我也确实想一个人休息休息，于是点头答应，走出屋子。
回到客房，却见床上的被褥堆得乱七八糟，于是不禁想起个人来——明月雪。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给我的感觉就非常地奇怪。
明明是女奴，身上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贵的气质。
反正身边也少个侍女，确实该找个妥贴的人。
于是，我出了房门，一路往后院侍女的住处而去。
比起宽敞的前院，后院很是逼仄，院子里堆放着许多的杂物，瞅见我进来，侍女们纷纷吃了一惊，让到一旁，我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明月雪。
“明月雪呢？”
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十分地古怪。
“明月雪呢？”我加重语气问。
侍女们仍然没有回答，这时斜前方一扇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篷头垢面的女子冲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明月雪！”
女子先是一怔，然后扑通跪地。
我见她一身零乱，倍感奇怪，正想询问，房内再次走出个人来，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面大大咧咧地道：“那个，小丫头，你侍候得大爷还算不错，大爷明儿个再来。”
他一面说，一面迈步朝外走去。
“站住！”蓦然，我一声低喝。
“你让我站住？”他的眼里满是不屑，抬头上下扫我一眼：“你以为像是谁？实话告诉你，在我察木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稍微贵重些的花瓶而已。”
察木说完，拂袖而去，我站在原地，脸色气得铁青，侍女们见不是事，早都悄悄地藏了起来，只剩下我和明月雪。
我看着她，她深深地埋着头，瞧着地面，双肩还裸露在外，我轻轻叹口气，半蹲下身子，将她的衣服给拉上，然后把她扶了起来。
“谢谢。”
她低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些日子了。”
“我们进屋去说。”
明月雪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将我领进了她自己的屋子。
这是一间又破又旧，散发着霉臭气息的屋子，靠壁放着一张只有三条腿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破瓷碗，里面盛着清水。
“有多久了？”
“已经……一段日子。”
“你就这样忍着？”
“我只是个女奴！”明月雪忽然叫了起来：“你觉得我有什么力量，可以反抗呢？纵然我离开罗宣，他还是会找去，到那时，不但是我，连我的家人都要遭殃！”
我沉默，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去我那里吧，从此以后跟在我的身边，就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跟在你身边？”明月雪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跟在我的身边吗？”
“我愿意。”明月雪点头。
“好，跟我走吧。”
我带着明月雪出了后院，径往前院而去，刚穿过院门，却见察木跪在石阶下，而前方，赫然站着骜奔！
“属下，恳请殿下将明月雪许给卑职为妻，倘若殿下不许，卑职一生不娶！”
“一生不娶？”我走过去，冷哼一声：“那再好不过了。”
“朵儿。”骜奔眼里浮起几许嗔意，明显地十分不赞同。
“他这分明是要挟！”我却句句咄咄逼人：“纵然他要娶，也要问问人家姑娘乐不乐意，难道就这样把人家娶回家吗？”
“卑职恳请殿下成全！”察木不再言语，砰砰往地上磕着头。
骜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显然，在他的心里，察木这样的得力干将，着实要比一介女奴重要得多。
“奴婢，愿意嫁给察木，请殿下成全。”我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明月雪却忽然踏前一步，也双膝跪地，向骜奔恳求。
“朵儿，你看看，人家一个郎情，一个妾意，你为什么还要阻拦，不如成全他们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震惊地看着明月雪——明明刚才她还一脸悲伤，为什么转瞬间却变得如此厉害？
我移步近前，站在她的面前：“明月雪，本夫人问你，你是真地，想嫁给察木。”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男子或许可以娶很多女子为妻，但是一个女人，终身只能嫁一次。”
“奴婢……不后悔。”
我沉默了。
看起来，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好吧，我替殿下答应你们的婚事，但有一条，明月雪必须先留在我身边一年，一年之后方可嫁给察木。”
“不行！”察木毫不迟疑地表示拒绝：“那样时间也太长了，我等不了。”
“察木。”骜奔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纵然等不了，也必须等。”
“殿下。”察木有些赌气。
“你出去吧。”
见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察木重重地剜了我一眼，方才退出去。
“你也下去。”骜奔瞥了明月雪一眼。
“是。”明月雪蹲身行礼，方才转头退出。
“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女奴的？”
“才到罗宣城不久，她服侍我沐浴更衣，我见她做事勤谨可靠，故而想把她收在身边做个助手，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的那些部下，从前你知道吗？”
骜奔没有回答，我却不禁倒吸了口寒气：“如此说来，你竟然知道？”
“是。”骜奔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什么不处罚他们？”
“在我们黑夷，骑兵宠幸女奴，对她们而言，这是荣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反对？”
“荣耀？”
“不错，女奴，”骜奔深吸口气，方才接着道：“对于黑夷贵族而言，和一般的牲畜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以随意地赠送，买卖，有很多女奴隶，都是受不了贵族的折磨而凄惨死去，然后随意丢弃在荒野，相比她们而言，明月雪已经幸运很多了。”
“可是——察木会真心对她吗？”
骜奔没有回答，深深看了我许久：“朵儿，不是每个女子，都可以像你这样幸运。”
“算了。”我转念一想，反正现在我也为明月雪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把她留在我身边一年，这样至少可以不让察木胡来，并且在这一年里还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不准。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想让明月雪吃苦，可是她最终也是要嫁人的，总不可能呆在你身边一辈子吧？再则，察木的性格虽然莽撞了些，但心地还算实在，已经比一般的草原男子强太多，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移步进屋，在床边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骜奔凑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拿起我的手握在掌中：“怎么？生我的气了？可是你也要为我想想——察木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总不好为这事给他难堪罢？”
“你不是说，罗宣城是你的天下吗？难道我求你保全一个弱女子，你都做不到？”
“好好好。”骜奔无话可答，只得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成不成？我的小姑奶奶。”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只是。”我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或许是缘分吧，我总觉得，自己和明月雪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就是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
“我知道了。”骜奔看起来，非常不乐意继续讨论下去：“我的好夫人，现在我累了，咱们先好好地休息休息，怎么样？”
“好了。”我也知道，不能和骜奔闹僵，于是拿起他的手，轻轻地摇晃着，撅起嘴撒娇：“现在，我来替你捶捶腿，怎么样？”
骜奔伸出右手，揽住我的纤腰，轻轻拧了拧我的鼻子：“捶腿这种小事，倒也不用夫人你亲自动手，倒是咱们的婚礼，你可得好好筹办筹办。”
我灵机一动，顿时计上心来：“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刚好，我差个帮手，不如就让明月雪来吧，我看她做事挺有分寸的。”
“是是是。”骜奔连连点头：“一切都听夫人的，夫人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