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
我竟然跟着卢渊,穿过密密的树林,进入一个非常低矮的山谷,在一座破烂不堪的茅屋里,我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以为已经死去的,不会再在我生活里出现的人。
可是偏偏再次出现,就像一缕幽魂。
我不知道,过去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它就横亘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是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
“听说,你现在是黑夷三殿下最宠爱的女人?”男人黑眸深邃,甚至有着隐约的笑意:“白婉琼,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和别的女人不同,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勾引男人的本事!说说看,到底有多少男人,对你魂牵梦萦,无法忘怀?”
“郑云奕!”我一声低喝,得来的,却是他更加张扬的笑:“长胆子了?敢直呼朕的名字?从前在宫里,你可一向是低眉顺眼,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怎么白婉琼,自以为现在有了靠山,所以……”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我的靠山。”我一字一句地道:“还有,你现在也不再是大德皇帝,别再把那个字挂在嘴边,小心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我怕什么?”郑云奕大声道:“朕已经失去了整个大德。”
“失去大德,那是你有失身为一个仁君的风范,你不好好反省自己,难道还指望别人?”
“别人?”他突兀地踏前一步,伸手攫住我的下颌:“你这个别人是指谁?你的夫君,大德的帝王?白婉琼,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是怎样跪在朕的膝下,苦苦哀求朕,将你救出清凉台那个鬼地方的?”
我右手紧紧地攥紧袖边,双眼幽沉。
那是我一生最痛苦的回忆,再也不愿仔细去想,可他偏偏提起。
“我知道,朕现在不是皇帝了,再也没有办法保护你,所以在你看来,朕很多余。”
“郑云奕。”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可以最后帮你一次,但也只是最后一次。”
“帮我?”他挑起眉梢,非常疑惑地看着我:“你有什么本事帮我?是帮我夺回大德的江山,还是——”
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丝魅光,朝卢渊看了一眼:“你出去。”
卢渊先是微微一愣,本来想说什么,却听郑云奕接着道:“没听清楚吗?你出去。”
“皇上。”
“你出去!”郑云奕近乎粗暴地打断他:“朕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
“是。”
卢渊退了出去,我站在原地,双眼看着郑云奕:“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郑云奕一把脱去身上的披风,一步步朝我逼近:“自然是做一个男人想做的事——再说从前,你不是经常和我在一起吗?”
“你——”我一张脸涨得发红,却无力拒绝他,他说得不错,他曾经是我的夫君,而且,他留在我身上的印迹,只怕倾沧海之水,也难以洗刷干净。
“郑云奕!”我突兀地大吼一声,希望这样可以将他镇住。
“怎么?你还真是不愿意和我亲近?”他已经将我抱住,低头吻向我的唇瓣,右手抬起,落在我的眉梢上,然后一寸寸往下滑:“从前,宫里的人都说,你是个妖孽,朕从来不信,只是那日觐见皇兄,远远地瞧见你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九华,你知道吗?朕确实非常地喜欢你,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将你忘记,可那个时候,朕却只能看着你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对皇兄微笑,低语,你的每一个动作,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你可知道,那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种什么样的折磨?”
我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他,从前在宫里时,也不曾见他如此真情流露。
直到他的手伸进我的裙中,我才挣扎起来,用力将他推开:“郑云奕,你不能这样,不能!”
他压根不管我,强行将我拖到屋子角落里的稻草堆下,伸手撕开我的衣衫,强行亲吻。
唰!
刀锋闪过,几滴温热的血落到我的脸上,我愕然睁大双眼,看着郑云奕缓缓倒向地面,目光继而转向那个持刀而立之人。
“骜奔?”
他转开头,将一件大氅扔到我身上,嗓音低沉:“穿上。”
我接过大氅,裹紧自己的身子。
骜奔横我一眼,抓住我的手,迈步就朝外走。
“等等。”我拉住他,看向躺在地上的骜奔:“他,他死了吗?”
“我不知道。”骜奔的语气像冰一样冷:“丧家之犬,命如草芥。”
“你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说过了,杀他还嫌脏了我的手。”
骜奔说完,拽着我走了出去,在屋外,我看到倒在地上的卢渊。
说实话,对于卢渊,我的心中尚有一分敬重,毕竟,一个失去国家的国君,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简直难如登天。
“你到底走不走?”骜奔催促道。
“我……”
“你想留下来,陪着他?”
“不。”我摇头:“我只是想,不再欠他——骜奔,倘若我将这件事了结了,就不再欠他了。”
“那你想怎么了结?”
我用力吞了口唾沫,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想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找人给他治伤,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是我心里,便不会再有任何一丝负疚感了。”
“白婉琼。”他深深地看着我:“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欠了多少男人的情?”
我一怔。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还真地不好回答。
骜奔转开头去,脸色十分地难看。
“我求你。”我上前,抓住他的手:“骜奔,我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好。”骜奔点头:“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个条件。”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个条件。”这句话,似乎从前也有一个人说过,而且听起来,相当地耳熟。
“什么条件?”
“跟我回黑夷,去罗宣。”
“罗宣?”我微微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是我的领地,在那里,我是王者,我说了算,我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也再没人敢胡乱地打搅你,而且,在那里,你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是的。”骜奔回答得十分肯定:“我想,你应该也非常希望那样的生活吧?”
我没有回答。
“怎么,莫非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者放不下的事?”
终于,我缓缓地摇头。
“那就这样。”骜奔替我作了决定,领着我快步离开了茅屋。
“葛黎。”
“属下在。”
“你去,把茅屋里的那两个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人给他们治伤,再把他们送得远远的,记住,离黑夷越远越好。”
“是!”葛黎沉声答应,看了我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事情都办好了,走吧。”
骜奔带着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黑夷。
虽然这是在乱世,但是黑夷部族领地,所展现出来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宁静与安祥。
因为黑夷人心中都很清楚,他们的勇士,会尽全力保护他们,让他们不遭受任何的伤害。
回到黑夷的第二天,骜奔便带着我返回罗宣。
罗宣是雅西草原东边的一座小城,十分美丽,洛兰河横穿过整个城邑,而骜奔的府宅,建立在城的中心。
他说的没有错,在这里,他是绝对的王者,掌握着这里所有的一切,不管我要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
夜凉如水,我一个人坐在栏杆边,看着下方熙攘的街道和人群。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突兀传来。
“没有。”我摇头。
“五天后,我会在罗宣城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向所有人宣告,你是我骜奔的妻子。”
他说着,将一只手摁在我的肩上:“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会仰望着你,羡慕你,而你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吗?”
“不希望。”我近乎有些武断地打断他的话。
“嗯?”骜奔的眉头皱了起来,单膝在我面前跪下,若从很远的地方看去,我们俩就像一对最恩爱的情侣,说着绵绵的情话,当然,真实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
“你要知道,在这座城里,有很多的女人,都想成为我的妻子,很多,很多,多得难以计数。”
“我知道。”我重重地点头。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我有些无助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所给我的,都是世间最好的,然而我心里却开始觉得有些空虚和落寞,就像某个地方受到重击,再也无法还原一般。
“骜奔,也许你觉得,我所纠结的问题,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但我自己却觉得,非常非常地重要。”
“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骜奔觉得非常地奇怪。
“你说,一个人一生,可以爱几次呢?”
“爱?”
“对。”我点头。
“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不知道。”骜奔摇头:“对我们黑夷人而言,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莫过于生存,只要能好好地生存下去,一个女人嫁多少次,都无所谓。”
“可这是黑夷。”
“那你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当成是黑夷人呢?要知道,你已经嫁给我,并且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习惯了以我们的目光去看待问题。”
“好吧。”我终于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确实有一定的差异,在他们看来,一对男女只要两情相悦,便可以在一起,不像我们,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
“你不要多想了。”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下来,轻轻拥住我的腰:“相信我,这个世上其他男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其他男人无法给你的,我也同样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从此以后忠于我们的感情,不能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的牵扯,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无法答应你。”
过了许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个飘忽的,毫无实质感的声音。
“你——”骜奔脸色大变,突兀地站起身来:“白婉琼,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可以这样反复无常地折磨我,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所以一二再,再二三地,践踏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