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你相信我。”我小声哀求着：“相信我好不好？”
“好。”阿辰终于点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我松了口气。
阿辰一勒马缰，带着我奔上座小小的山岗，朝下看去，只见双方的士兵仍然在厮杀。
“我需要你帮忙。”我国专头看了阿辰一眼。
“什么？”
“你，一箭射到他的马前。”
阿辰双眸冷冽：“你就这样相信我？不怕我一箭将他射死？”
“不怕。”我摇头。
看着他举起弓，朝着骜奔的方向缓缓拉开，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倘若他真这样一箭射死了他……
就那么一恍惚的功夫，箭已离弦，然后我看见骜奔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方向。
我举起胳膊，朝他摇晃，而他忽然一拍马背，竟然越过刀枪箭戟，朝我奔来！
“朵儿！”他叫得那样大声，眼里满是兴奋。
“你放我下去。”我转头看了阿辰一眼。
“让我放你下去？”
“是。”我重重地重复：“你要放我下去，马上。”
“好。”阿辰点头，轻轻将我放到地上，我撒开双腿朝骜奔奔去，骜奔跳下马背，也朝我奔过来。
我们俩在斜斜的山坡上相遇，顿时，所有人都忘记了眼下是在怎样惊涛骇浪的场所，怔怔地看着我们。
“跟我走。”骜奔的语气格外急灼：“你跟我走，别留在这里。”
“不行。”我摇头。
“怎么？从前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还是不愿意再去想？”
“不。”我摇头：“骜奔，我们……”
“我们什么？难道你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东元的，忘记了在你最危急的时刻，他可曾在你身边？”
“我相信他。”我重重地重复：“骜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你——”骜奔一张脸气得通红，任何一个男人，大概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不明白。”他摇头：“那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
“不是他好不好，而是——我先遇见他。”
“先遇见他？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理由吗？”
“或许吧。”我转开头去：“在你看来，这样的理由非常可笑，但却是真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骜奔的双眼一下子变得冷冽：“如果我坚持要进行这场战争呢？”
“那么，我会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当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骜奔的双眼倏地冷了。
“对不起。”
我最后吐出三个字，转身朝阿辰的方向走去。
“白婉琼！”骜奔大声吼道：“你若今日离去，他朝便是我骜奔的敌人……我会不遗余力地，毁灭你所谓的幸福！我会让你亲眼看看，你所爱上的，是怎样一个男人！”
我浑身的鲜血刹那冰冷。
没有想到。
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很爱我，不是很爱很爱我吗，可是为什么转眼之间，感情变成了如斯模样？
我似乎，很少想过男人的感觉，也很少去考虑男人心中在想什么。
原来爱的另一面，竟然是森森地狱。
不再回头了吗？
可是回头又怎样？我白婉琼只一个身子，难道还能同时许给两个男人？
于是我终于明白，世间很多事，有时候是不能回头的，一旦回头，便面目全非。
我只能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在前方等候我的男子。
他目光深邃而清澈。
我明白了，我这一刻的选择，将注定我以后所有的人生。
我的头忽然一阵剧痛，身子晃了晃，已然栽倒在地。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那不过是我最直接的反应，只有晕过去，我才有充足的理由，让旁边人帮我做出决定。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西灵山别苑里，纱窗低垂，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
我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于朦胧之中，看到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我蓦地跳了起来，几步奔到他身后，伸手将他抱住：“我只有你了，从此以后我只有你，我只是你的人，好不好？”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可是琼儿你知不知道，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倘若不逼你，你永远不会为自己作出决断的。”
“不。”我摇头，紧紧地抱住他，任由泪水一颗颗洒落——怎能责怪他呢？怎么忍心责怪他。
“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他微笑着，拈起我的发丝，放在掌中，眼里满是呵护之意：“从前的事便让他过去，以后，是我们崭新的开始，好不好？”
崭新的……我心中一动……崭新的开始，我们会有一段崭新的开始吗？我们的生活会很甜蜜很幸福吗？
可是我突然觉得，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所谓的幸福竟然是那般地短暂，和遥不可及。
“你怎么不说话？”阿辰奇怪地看着我：“你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是不相信我了吗？觉得我不可靠吗？”
“阿辰！”我跳起来：“你让我冷静一下，行不行？才从黑夷回来，我的心真地发慌，觉得好乱，好乱，很多事，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你明白吗？”
阿辰怔住。
“我以前也单纯地以为，只要我不去招惹任何人，就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你看看，我招惹什么人了吗？从侍郎府到龙华城后宫，从龙华城后宫再到赫都，我几乎一直被人追着跑，生命里没有片刻宁静！你觉得这样的我，活着会很幸福吗？”
阿辰沉默。
“你还记得龙华城吗？”
“当然记得。”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去的龙华城，可是有件事我很明白——你当时绝无伤人之意，可是朗烈他——阿辰我要问你句实话。”
“什么？”
“你说国君，会如何对你呢？”
“国君？”
“以你今时今日之声威，只怕足以凌驾圣上了吧，你觉得国君会听之任之？如今边患四起，国君还分不出精神来管你，可是边患一旦平息，后果会怎样，你明白吗？”
“你思虑复倒真周全。”阿辰的目光平静下去：“我只有一句话。”
“什么？”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便与你同存共亡，你可愿意？”
同存，共亡。
这世间纷纷扰扰，没有人能完全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对于未知，每个人都有着深刻的恐惧，连阿辰都不会例外。
见我不回答，他接着道：“难道在你看来，回到骜奔那里，便可以得到平静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脑袋一阵阵闷痛，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或许……是我错了吧。”
我一面说着，一面朝屋子里走去，阿辰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经历这次波折后，我们彼此的心都有些千疮百孔。
晚间，阿辰没有回屋子，我一个人躺在榻上，看着幽幽的烛火，心思沉寂。
忽然间好想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只需要在父亲母亲膝前玩乐。
“琼儿冰雪聪明，将来定得一位好夫婿。”
好夫婿。
爹爹，是我太不应该，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忘记了自己是吗？
可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女儿，又该如何选择呢？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却突然感觉身侧有人，我伸手摸了把，触到阿辰冰凉肌肤，便往里让了让。
他在我身这躺下，靠着我，微微叹息。
我心中一动，蓦地翻过身来，将他压住，两人很快叠合在一起。
激情和欢悦，暂时冲淡了我的理智，让我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好里。
“琼儿。”他吻着我的脖颈：“你这样的美，这样地美，我如何能放得下？”
我轻轻叹息：“再怎么美，也不过是薄命女子。”
“你怎么薄命了？”他坐起身来，眼里有着明显的不悦：“有我在你身侧相守，你还待怎样？”
“是我说错话了。”
我赶紧否认。
“我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已经吩咐人，在一处漂亮而隐秘的地方修了座别苑，等我处理完赫都的事，就和你一起归隐林泉……”阿辰深深地看着我的双眼：“要不这样，我先把你送过去。”
“不！”我用力摇头，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他抱住：“我不愿意，我要和你在一起，没有你的日子，我好孤单好寂寞，倘若没有你，我住在那样的地方，又有什么趣味？”
阿辰眼里这才充满了惊喜，也紧紧地抱着著我：“你现在明白了吧？我比世上一切都更重要。”
“我早就明白了。”我轻轻地摩娑着他的脸庞：“只是……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干扰我们。”
“会的。”阿辰重重地点头：“总有一天，再没有任何人干扰到我们，只有我们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对。”我重重地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他低下头，亲吻我的脸颊：“你一定要做好准备，尽快给我生一个乖乖的宝宝。”
这一夜的抚慰，化解了我心中多时的愁怨和痛苦。
那些失落，都在他的温情里慢慢地消融。
我再一次变成他怀中千娇百宠的女子，并宁愿这样下去，一生一世。
次日晨起，我和阿辰正在吃饭，侍剑慢步而入，立在门边。
阿辰一手拿着调羹，淡淡看他一眼：“你木在那里做甚，还不赶快过来？”
侍剑略略一怔，却没有动作。
“怎么？没有听到本世子的话吗？”
“世子。”
“有话就说。”
“黑夷军，联合了邱国，封锁了从西灵山回京城的道路。”
“当。”我手里的调羹落到地上，阿辰看我一眼，却丝毫不当成一回事：“那么，密道呢？”
“没有。”
拿起湿巾来，阿辰轻轻地擦拭着嘴唇：“既这样，那再好办不过，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我在一旁，心中豁然明朗——敢情阿辰早就有了整个完美的计划，而我却在这里，为他悬着一颗心。
“怎么？”他好笑地看看我：“是不是觉得你的相公特别帅气，特别英武？都已经看呆看傻了？”
我缓缓摇头。
“那，你心里怎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