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意识到不对，抬手摸摸嘴唇，掌心中一汪鲜血。
刺骨的寒意汹涌而来，彻底将我淹没。
“侍剑！”阿辰一声厉喝，侍剑立即凑到近前：“世子。”
“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夫人会变成这样？”
“夫人她。”侍剑目光闪烁，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啊。”
“阿辰。”我抓紧阿辰的手：“不关侍剑的事，我，我是自己愿意的。”
“你说什么？”阿辰回头看着我，抬手捏着我的下颔，满眸狂乱：“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也抬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腕：“我只想说，今生遇见你，我不后悔，真地不后悔，阿辰，能遇到你，是我白婉琼今生……最大的幸福……”
“琼儿！”
一声凄厉的喊声，直上云霄。
后来侍墨告诉我说，那一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地大，漫山遍野，除了莹白之外，看不到任何的颜色。
阿辰将我安置在西灵山顶峰的雪晶洞里，陪伴了我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不曾下山一步。
邱国大军和黑夷军的联盟，也因为这连绵的雪不攻而破。
百年难得一见的酷寒，冻死了军营里八成的马匹，也冻死了远途运送军资的人马。
赫都保住了。
广威侯安然无恙。
东元国君为安抚人心，大大地嘉奖了阿辰。
可是阿辰，自从进入山洞后，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过。
雪晶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洞口被冰晶长年累月地封住，而越是往里走，偏偏越能感觉到一股子暖暖的春意。
阿辰脱去我全身衣物，将我浸泡在洞最深处的温泉池里，希望这样做，可以唤回我的意识。
可我就像一尊冰雕，对外界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临，整个世界似乎都复苏了，阿辰筋疲力竭，倒在我的身旁。
“世子。”
侍剑四人跪在洞外，不停地呼唤着，希望他们的世子能从那个洞里走出来，可是他们的世子似乎已经铁了心，不再和世界有任何的联系，不管他们怎么哀求，就是不肯露面。
“剑。”终于，侍琴抬起头来，看了旁边的侍剑一眼：“这样不行啊——如果夫人不醒来，我怕世子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世子的倔强，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要是夫人，醒不过来了呢？”
“胡说什么？”侍剑一声低喝：“我相信，世子和夫人，都一定会平安的。”
我睁开了眼，只见满洞雾气缭绕，我深爱的男子，躺在旁边的岩石上。
“阿辰……”我喃喃地喊了声，却发现自己全身脱力，根本使不上一点劲。
阿辰却像是睡熟了，没有半点反应。
“世子！”外面又传来一声高喝：“世子，您快出来吧，东元的春天已经到来了，属下等特别准备了您最爱的杏花酿，只等您品尝！”
“世子，您不是说，还要看着东元国泰民安，看着属下等成家立业，才会觉得心安吗？”
“世子……”
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可伏在岩石上的男子，却久久不曾醒来……
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
似乎这里的世界已经凝固。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想法——倘若就这样跟他在这里安静地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完美的结局。
我自私地选择和他呆在这里，不愿意去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杀戳，掠夺，除了杀戮掠夺，还是杀戮掠夺。
和我们的世界完全地不同。
只有我们俩在一起的世界，才是安宁的。
“阿辰。”
我慢慢地靠近他身边，抬起手来，轻轻地摩娑着他的脸庞，虽然跟他在一起已经有些时日，但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
其实，外面的世界，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
依感情而论，我们俩在一起，没有任何的豁隙，全身心地为彼此着想，我们是如此地深爱着彼此，信赖着彼此。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为什么总有那么些人，希望侵入我们的世界？
我慢慢地凑到他身边，将他换起来，细细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低声喃喃：“阿辰，从此以后我们哪都不去，好好地陪着彼此，好不好？”
阿辰双眸微阖，不言语。
“阿辰。”我轻轻地抚着他腮边垂落的发丝，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有个想法，要从这世上，带走一样东西，可是我一直不明白，那样东西是什么，直到遇上你，我终于懂了，原来我想要的，就是你……”
“世子！”外面再闪传来急促的喊声：“世子，你出来吧，你快出来吧，世子。”
“阿辰，你要去理会他们吗？”我沁凉指尖落在他的眉心，慢慢地划着圈，平静心底不起一丝涟漪。
纵然一无所有，但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唔。”怀中男子忽然轻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琼儿，琼儿。”
他抓住我的双手，眼里满是欢喜：“你真地醒了？你真地醒了？琼儿你怎么那么傻，倘若你出了什么事，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咕咕。”他的肚子忽然发出阵鸣声。
“你一定是饿了吧？”我抬手轻轻地替他擦着额头：“要不要我给你估些吃的？”
“不用。”阿辰摇头，抓住我的手：“你也刚刚醒来，不用忙东忙西的。”
“侍剑他们一直在外面找你。”
“是吗？”
“阿辰，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能够活下来。”
“你说什么？”阿辰奇怪地看着我：“有我在，你怎么会有事？”
“其实有件事。”我沉吟了一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
“你说，外面那些纷纷扰扰，与我们何干，为什么总是要夹在我们之间，成为我们的障碍？”
“你说得对。”阿辰点头：“其实我们俩完全可以抛下一切，单独在一起，红尘中那些纷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与其奔波劳累一世，到最后，也终究只是一场空而已。”
我惊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我的说法他会不赞同，倒没有料到，阿辰竟如此了然。
“我怕你嫌远离红尘的日子清苦。”
“不会。”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只要有你在，无论在哪里，我的心都会很踏实，很镇定，怎么会觉得清苦呢？”
“那，我们要远远地离开赫都吗？”
“这件事……”阿辰沉默了小片刻：“我必须得回侯府看看，无论如何，母亲毕竟养育我这么多年，我无以为报。”
“好吧。”
“我会带你下山，安置在一个最妥当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赫都。”
“嗯。”我张开双臂，将他抱住：“我都听你的。”
当看见我们俩同时从山洞里走出时，侍剑侍墨等人都惊呆了，然后齐齐跪地：“世子，世子，世子您终于——”
“你们都起来吧。”阿辰略一摆手，令众起身，目光淡淡从他们脸上扫过：“有件事，从前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们，但是现在，我想听听你们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侍剑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能明白过来。
阿辰往前踏出两步：“以前，我总是把自己当主子，觉得你们，都是我的随从，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也不管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做，可是现在，我想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短暂沉默后，侍剑等人齐齐跪地：“我等都是公子所救，愿与公子同生共死！”
“我不要你们和我同生共死。”阿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每个人来知这个世界上，都不容易，他们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愿意怎么做，不愿意怎么做，而不是听从别人的安排。”
侍剑等人更加糊涂，也不怪他们，长期以来，他们的命运都是与阿辰紧紧相连，阿辰生，他们生，阿辰死，他们自然也会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离开侯府，他们会怎样。
阿辰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倘若有一天，我带着琼儿离开赫都，去一个偏远的乡下，住在小屋子里，自己开荒，种地，再也用不着手下，那你们该怎么办呢？”
“属下等愿意保护世子。保护夫人。”
“真的？”阿辰的眉梢扬了起来：“你们不觉得后悔？不觉得虚度了一生？”
“属下等不觉得。”
“那好吧。”阿辰点头：“从今日起，你们要全力以赴地保护夫人，不许有任何差池，明白吗？”
“是！”
浣雪居离西灵山不远，是一座非常独特的小院子，清幽雅净，阿辰让侍剑他们护着我，暂时去哪里小住几日，等他安排好侯府的事，便携我远离。
是夜飘起小雪，满山遍野一片莹洁，我独立于小楼之上，看着茫茫雪原。
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侍剑默然侍立。
“侍剑。”
我忽然低低地唤了声。
“夫人？”
“我想问你句话。”
“夫人请讲。”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夫人此言，从何说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出现，打破了侯府的宁静，在你看来，是我让阿辰与韩夫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