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他忽然追上来,一把将我抱住,转头看向辰君,眼里多了几分坚定:“那个冰月池,是不是沉下去的人,都会睡上十年?”
辰君先是一愣,接着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这倒不是,看每个人的体质,体质不同,沉睡的时间自然也就不同,有的人体质强健,睡上一两年也就清醒了,可是有的人,也许一进去,就会沉睡上千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你——”骜奔抬手指着他,眼里满是怒意:“你,你纯粹就是——”
“就是什么?”辰君站起身来,语气很平静:“我只是在提供一个,让你们爱情继续下去的机会,至于选择,还是不选择,那是你们自己决定,我从来不会做出任何的要挟,或者强迫。”
“骜奔。”我抓住骜奔的手,把他拉到一旁:“你听我说,这个地方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我们俩,只要有一个活下来,将来定然有机会,你又何必一定要陪着我呢?”
“朵儿。”骜奔打断我的话,低头深深地看着我:“你忘记我们之间的誓言了吗?”
他说完,捧起我的脸颊:“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彼此了,除了彼此,再没有旁人,再没有人,把我们放在眼里,没有人为我们感到痛苦,喜悦,或者悲伤,我们受过的罪,我们吃过的苦,只有我们彼此,才能感同身受,倘若没有你,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是孤零零一个,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丝毫的迟疑。”
“骜奔……可也许我的决定,是错误的呢?”
“那这错误的结果,便由我们来共同承担,了不起,便是命陨苍天而已。”
听他说得如此豪情,我却不禁淡淡地笑了:“多谢你骜奔,谢谢你,为我开解心中所有的疑惑。”
说完,我转过头去,看了辰君一眼:“你不是一直都想弄明白,人世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那你现在,可都看明白了?”
“人世间的感情,就是一男一女,共同面对生死?”
“不错。”我点头:“人世间最珍贵的,便是有一个人,可以和你一起,坦然面对生死,倘若你活一生,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这样一个人,那么,便不负此生了。”
转过身,我拉起骜奔的手,不假思索地朝前走去。
“其实,我觉得上苍已经很眷顾我们,你说,是不是?”我一边朝前走,一边看着骜奔微笑。
“是啊。”骜奔点头:“想想我这一生,能够遇上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纵然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和波折,但最后在一起的,仍然是我们。”
“那么,一起沉睡在这冰月湖底,你也不会觉得,不快乐吧?”
“当然不。”骜奔握紧我的手:“我已经反复告诉你很多次,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快乐,难道,你不相信?”
“那么,除了我呢?”我在浮冰前站住,转过身来,看着骜奔:“在这一刻,我希望完全走进你的心里,听到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假,可以吗?”
“当然可以。”骜奔点头:“想知道什么,你只管问。”
“除了我,你在这世上,可还有别的牵挂?”
“……没有了。”骜奔轻轻叹息:“从前,我总是想着我娘,怕她在外面被人欺负,因为她身份卑微,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她在跟父汗的侍卫偷情,那一刻,关于母亲的美好形象,在我心中刹那崩溃,虽然我一直照顾着她,保护着她,可是和她的感情,到底是慢慢地疏远了。”
“骜奔。”我握起他的手,深深地凝望着他:“为什么从前,你根本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些事?”
“从前不说,是因为想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直到老去,现在说,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保留——你现在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没有了。”我摇头:“我在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全真心信赖的人。”
握紧骜奔的手,我正要迈开脚步,却突然听他道:“其实,有一件事,我隐瞒了你……”
“什么?”我迈出的脚步硬生生凝固住,本能地感觉到,他后面将要说出的那些话,或许会令某些原本最美好的东西生生破碎掉,我本来想拒绝,本来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另一股力量止住了我。
“其实,在海外的那些日子,韩景良,他来找过我。”
“哦。”背对着他,我却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冷。
“他和仙乐宫的人达成协议,逼迫你留在仙乐宫,其实是因为,因为他知道东元将有大的变故发生,怕保护不了你,他还说,他会尽全力挽狂澜,如果他侥幸不死,希望我可以,把你送回东元……其实他在最危险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你。”
我突然想流泪,却又觉得整个人十分地疲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地转头,我深深地看着他:“骜奔,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心生愧疚吗?是希望我回去看看他?是吗?”
“不是。”骜奔摇头:“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把这些都告诉我,你心地就可以磊落光明了,是不是?你就可以上不负苍天下不负人了,是不是?”
“朵儿!”他没有想到,我的情绪会如此激动,伸出手来想抓住我,我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拥抱。
“朵儿小心!”
一切发生得很快,很快很快。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我脚下的冰层便咔咔破裂,我整个人跟着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冻成一块坚硬的冰,慢慢地沉到河底……
那一刻我的意识很清晰很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周围水流的流动,可是却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一道黑影忽然朝我扑了过来,刚好压在我上面。
“骜奔……”我双唇蠕动,想呼唤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德、龙华城、东元、梦河城……往昔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淡很淡,整个世界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男子唇角边浮起的一丝微笑。
我忘了。
忘记了感情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东西,忘记了如果真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而不是将他拖入深渊。
骜奔,你一定后悔了吧?后悔了跟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骜奔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正用他那双大眼睛,向我伟递着信息——不,我不后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的,我会一直如从前那样爱你,深深地爱着你。
眼前的世界终于变得黑暗,我的意识沉入混沌之中……
十年,或许很长,十年,也或许很短。
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冰月楼。
“辰君,把他们两个放在冰月湖底,真地可以吗?”
“雪娥,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雪娥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只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辰君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你说人,是为什么活着?”
“辰君?”雪娥不由愣住。
“你回答。”
“我……”雪娥沉默良久,却无言可答。
“我看你,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辰君身子微微后仰,手肘支在椅柄上:“本君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并且能够操纵得了人心,可是直到他们俩,本君才明白,本君,是真的错了。”
“辰君?”雪娥怔住:“辰君的话,雪娥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辰君摆摆手:“明日,你便将楼中所有的人,全部都集中到外面的广场上,本君有话要对他们说。”
“是。”雪娥领命而去,辰君靠在椅中,坐了很久,方才站起身来,望向空中:“白婉琼,本君还真是小看了你,本君以为,那个禁锢,这世上无人能破,而你,竟然如此轻巧地便破除了,真是让本君感叹。”
朝阳再一次从天边升起,冰月楼外的广场上,站满男女老少,个个屏息而立,神情恭敬,当白衣男子出现在台阶上时,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朝着男子叩头:“拜见辰君!”
“都起来吧。”辰君摆摆手:“今日叫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本君有些事,想问你们。”
场中一片安静。
“你们当中,可还有人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冰月楼的,可还记得自己的家乡,籍贯,亲人?”
下边一阵沉默。
“你们想不要卢回去看看?想不想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人惦记着你们?”
广场里还是一片静默。
“从今日开始,你们的行动便自由了,你们可以随意地出入冰月楼,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本君绝不阻拦。”
众人齐齐怔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你们可以随意地去任何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直到对这个世界,觉得厌倦,再回冰月楼来,冰月楼的大门仍然对你们一直敞开。”
“谢辰君。”
众人脸上却未见任何喜色,伏地跪拜后,纷纷转头离去。
“辰君。”当最后一个人离去,雪娥走到阶下,抬起头来,满眸不解地看着辰君:“您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