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忍着点。”我看他一眼，双手抓住他的衣边，用力一拉扯，却听“嚓”的一声，一大块肉被扯了下来。
骜奔额头上冷汗涔涔，双手紧紧地扣住床边，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先等会儿。”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仔细地替他拭干净身上的血渍：“你等着，我去给你取些药来。”
骜奔看起来非常疲倦，合上双眼，不再言语。
待我取药回来，他已经睡着了，脸朝向一旁，呼吸鼾沉。
我拧了条毛巾，仔细地擦拭着他身的汗渍。
“朵儿。”他忽然大喊道：“朵儿快跑！”
一面说着，他一面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
“你醒醒。”我压低声音道：“骜奔，你醒醒，我在你身旁，我不会有事的。”
他蓦地睁开眼，瞅见我坐在一旁，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起身将我抱住：“我真害怕，害怕你突然间就消失了。”
“傻瓜。”我摸摸他的脸颊：“我怎么会有事呢？我不会有事的，你这样全心全意地保护我……”
“全心全意？”骜奔涩然一笑：“我怎么却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如果我对你的心意足够坚定，又怎么能弃你于不顾？朵儿，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不是。”我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像你这般深情款款，反而会引来无数的揣测吧，他们会指责你——”
“不。”骜奔忽然摇头，一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们算什么，对我而言，你才是，所有的一切，我骜奔今生，已经不能没有你，我想清楚了，我宁可失去整个黑夷，也不要失去你！”
“你说什么？”我不由吃了一惊：“你宁愿失去整个黑夷？”
“不错。”骜奔重重地点头：“我，宁愿失去整个黑夷！”
他说完，撑起身子下地：“我想清楚了，今天就带你走，去神雪峰，神雪峰不行，我们就去西域，总而言之，走得越远越好，你不想回来，我也不想回来，你不要过去，我也不要过去，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骜奔？”
“走啊。”他起身下地，我把他摁回床上：“你这是做什么？就算真要走，也要等你伤好以后！”
“不行！”骜奔语气焦灼：“就是现在，现在，我不要等。”
“你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好像这一次，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总而言之，我真地不要等。”骜奔紧紧地抱住我：“朵儿，朵儿。”
“好了。”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你乖，不要难过，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一步！”
“不是那样的。”骜奔急于想向我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理由在我面前显得很是苍白。
“殿下。”察木忽然撩起帐帘，直接冲了进来，语气焦灼地道：“不好了殿下，东元大军围住了整个营地，怕是顷刻间，就要发起攻击！”
“这个时候，你进来做什么？”骜奔心中怒火冲天，一把抓起只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滚！给我滚出去！”
察木愣了一瞬，却站在原地，什么话都不说。
“你没听到吗？”骜奔怒声咆哮：“本王子让你滚！”
察木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转头恨恨瞪我一眼，方才离去。
“你这又是何必？”我眸光沉静，轻声宽慰他。
“他们……”骜奔的呼吸变得急灼：“有人想趁乱，除掉我。”
“什么？”我吃了一惊。
“在战场上，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不管我如何隐藏，后面始终有人盯着，而且故意露出空门给东元军——有人想趁着这场战争，除掉我。”
“除掉你？”我心头霍然一亮：“莫非，是黑夷内部的人？”
“不错。”骜奔点头：“你想得，一点都不错。”
“既然如此。”我淡淡一笑：“他既不义，我们又何须仁？容不下你，便把现下这个摊子全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收拾。”
“很是。”骜奔点头：“所以我才想带着你，立即离开。”
“这样走不行。”我摇头。
“为什么？”
“想想看，现在你身处大军之中，并且这支军队都是你的嫡系，单单听你指挥，他们若是想现在发难，必定有所顾忌，而你若离开，又落了单，只怕他们会派出一帮又一帮人，不断地来追杀你。”
“有道理。”
“所以，我们纵然要走，也必须做到不让任何人知晓，悄悄地进行。”
“好。”骜奔点头：“一切就依你所言，我们怎么离开？”
“让我来安排吧。”我深深地看着他：“你信得过我吗？”
“当然。”骜奔重重地点头。
“把你的兵符给我。”
骜奔从怀中掏出一只黑糊糊的令箭，伸手递给我，我站起身来，转头走了出去。
外面守着数名亲卫，一个个看见我，均是一愣。
“去，传葛黎统领来。”我拿出令箭，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是。”其中一名亲兵领命而去，不多会儿，葛黎便匆匆赶到帐前。
“葛黎统领，殿下有令，命你速领四支骑兵，出东南西北四口，摆出与东元兵决一死战的阵势，然后再遣两支小队，悄悄离营，向后方求援。”
葛黎先是一愣，然后才道：“这可是殿下的意思？”
“现令箭在我手上，自然是殿下的意思。”
“好。”葛黎点头：“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
他转头离去，而我在原地默然片刻，方才折回营中，却见骜奔倚在枕上，正睁着一双眼看我。
“接下来，就看东元军如何动静了。”
“那你觉得呢？他会怎么样？”
我沉默。
我与阿辰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算短，深知他用兵之妙，世人难料。
“我猜。”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一字一句地道：“他一定会在今夜，发起突然袭击，所以，战与不战，只在瞬息之间。”
“你说什么？”骜奔吃了一惊，差点立即蹦起来：“你再说一次。”
“我说，战与不战，只在瞬息之间。”
“那——”
我的眼里闪过丝悲悯，垂在右侧的手紧紧攥住：“我再问你一次，你真地，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吗？”
“你什么意思？”
“我并不看好这场征战，只怕今天夜里在这儿的所有人，都会死在东元军的流火箭下。”
“流火箭？”骜奔立即咳嗽起来：“你知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做？带着他们撤？又能撤到哪里去？你看不出来吗，这分明是有人和东元军暗中勾结，欲图剪灭你的羽翼！待你的兵力消耗殆尽，你还有什么资格，同他们争？”
骜奔倒吸了一口寒气。
“我知道。”我走过去，一只手摁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其实是想保住整个黑夷，你眼中所见，只是黑夷已处生死存亡的时候，可是偏偏有人不领你这份情，他们所看到的，只是黑夷大片辽阔的土地，他们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地位，以及拥有的金钱和美女！黑夷的生死算得了什么？倘若东元军真地攻破黑夷，他们会带着他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逃到北漠去，他们不会管其他的！”
“啊！”骜奔忽然大吼一声：“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糟糕，不会的。”
“不会？”我的唇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我的好殿下，会不会，你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是吗？”
“不可能的。”骜奔不断地摇头：“不可能是这样的。”
“你心里比我清楚。”我语气平淡：“大可一试。”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那你想怎样，你想清楚，要保的是谁，想要什么样的后果。”
“我……至少保住眼下这些人的性命。”
“全部保住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有三分之二。”
“那也行。”他立即点头：“该怎么做？”
“设置陷阱，分批撤离，将整个力量化成一小股一小股，没入北漠深处，至于他们的结果如何，则要看各自的造化。”
“好。”骜奔点头：“都按你说的做。”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外面站的那些人当中，谁你可以完全相信？”
骜奔略一思索：“我可以完全相信的，嗯，只有卓沐、德雄、藏泉三人，他们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经历了刀光剑影，是生死与共之人。”
“好。”我点头：“有他们三人足矣。”
说完，我站起身来，再次走到帐篷外，把卓沐、德雄藏泉三人都叫到帐篷里，当着骜奔的面道：“现在有几件紧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办。”
“殿下请吩咐。”
“今天夜里，卓沐，你带一支人马，护送殿下离营，往东海的方向撤退。”
“东海？”卓沐一愣，显然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多作解释。”我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是。”
“德雄，你去通知葛黎，让他安排在营帐外的骑兵们全力御敌。”
“藏泉，你去安排剩下的人，分批次按不同的路线，不同的时间，撤出营地，或往北漠，或往神雪峰的方向，或往西齐撤退，绕路回转黑夷……抑或者，打探清楚情况，不必再回黑夷了。”
“什么？”德雄先是大吃一惊：“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方兵力……”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接着外面有人高声喊道：“有人袭营！”
我脸色蓦变：“来不及了，各自行动吧，再不走，只怕一个都走不掉！”
“是！”德雄三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转身领命而去，我轻轻呼出口气，回到骜奔身边，一把将他扶起来：“现在，我们也要赶快离开。”
“对不起。”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我给他披上衣服，这时卓沐已经再次奔进来：“殿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可以马上离开，只是殿下，您的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