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男人冷笑:“你厉害,本大爷就饿你十天,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横!”
说完,他“砰”地一声甩上门,调头离去。
我后退两步,坐倒在草堆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诚然,我压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厌恶这样的感觉,但我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不过……低下头,我看看手里的簪子,我原本就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如何结束都一样,死在悬崖下,和死在这间破草屋里,并无任何的不同。
只是,我不太愿意呆在这种肮脏的地方罢。
要想办法离开。
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我放低姿态,迷惑外面那个土匪,他一定会让我离开,而且,我也有足够的办法,迷惑他。
想到这里,我走到门边,刚要抬手敲门,忽然又想起,倘若我此时改变对他的态度,只怕会引得他生疑,倒不如把自己饿上几天,让他觉得有机可趁,到时候定然会来主动亲近我,那我大可以出手。
主意拿定,我略略松口气,走到草堆边,重新坐了下来,靠在草堆上,阖上双眼养精蓄锐。
山匪来得比我想的快很多。
半夜时分,我便听见木门吱吱发出异声,遂转过身去装睡。
果不其然,山匪撬开门,走到我身后,弯下腰来,在我面前晃悠半晌,确定我睡熟,方才试着将一只手探进我的衣衫里,趁此机会,我抬手一掌,重重砍在他的侧颈上,山匪只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双眸一翻,晕了过去。
我长长地吐出口气,赶紧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外奔去,谁知道刚冲出山寨门口,迎面忽然杀进来一队官兵,将整个山寨团团包围起来,我吓了大跳,正想闪避,已经被人发现。
“什么人?”领头一名面容威严的将领冷喝道。
“大,大人。”我赶紧跑过去,扑通跪下,脸上满是泪水:“大人,小女是被从山下抢来的。”
“抢来的?”将领眼里满是质疑,上上下下地瞅着我:“抢你上山的贼匪呢?”
“被,被。”我目光闪烁:“被我砸晕了,躺在柴房里。”
“砸晕了?”将领更加不能相信:“就凭你区区一介弱质女流?要知道,这帮山匪可是顽寇,纵然官兵对付起来,也是棘手得很,怎么你一个女人,倒能对付强匪?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将军。”旁边一名士兵过来:“依小的看,这女人分明是山匪的同伙,是来混淆视听的。”
“绑了!”将军立即不假思索地道。
我立即被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
我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因为我心里清楚,或许这样,对我而言,反倒是最安全的。
“搜!”将军一声令下:“但凡是山匪,全都绑起来,倘若有敢反抗的,立即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转瞬间,士兵们已经冲了进去,单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外面,觉得手足有些冰凉。
不一会儿,各处传来打斗声,抢砸声,呼叫声,喊声,惨嘶声,听得人也是惊心动魄,而那将军始终没有一丝色变,很明显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报告将军。”一名士兵疾步跑回来,朝将领一拱手:“除五名山匪被就地正法外,其他的已经全部成擒!”
“统统都押回去!”将军面色森然,将手一摆。
“将军,这个小女子呢?”
“也押回去。”
就这样,我同一群山匪一起,被押回了顺兴邑的大牢。
士兵们将我塞进牢中,便转头走了。
我坐在稻草堆里,目光呆滞,整个人瞧上去,仿佛一尊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脏兮兮的婆子送了碗饭来,搁在地上。
我慢慢地爬过去,伸手刚想抓饭吃,孰料那婆子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怎么,想吃啊。”
抬起头来,我呆呆地看着她。
“想吃饭,也行,拿银子来。”
“我没有银子。”
“没银子?”婆子脸色陡变,从处孔里挤出声冷哼:“小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自个儿家里,你要明白,要吃要喝,那都是要花银子的。”
“如果,我没有银子呢?”
“嘿。”她脸上全是讥讽之意:“没银子?没银子也行,那就等死呗!”
说完,她一脚将我面前的饭给踢翻,又吐了两口唾沫,转身走了。
我趴在地上,强忍着疼痛,过了许久,方才慢慢地撑起身子,迈着僵硬的步伐,朝草堆走去。
“丫头。”一声轻嗤从隔壁传来:“你还挺硬气的,寻常人到了这地步,都只剩哭爹喊娘的份儿,怎么,你倒是能忍得住。”
我没有理睬她,侧身在稻草堆上躺下,双眼呆滞地看着房顶。
“我说新来的,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儿?”
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我始终一声不吭,她大约也觉得没意思,有些讪然,便转开头去,不再理睬我。
夜里,牢房阴冷而潮湿,阵阵寒意涌来,我不禁抬起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真冷啊,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了。
迷迷糊糊里,我似乎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温暖包裹住我,我睁开眼来,却离奇地看见,光影里似乎坐了个人。
“骜……”我有些艰难地喊了一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庞:“骜奔,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
对方的面容有些模糊,并且眼神里带着我所不懂的怜惜。
“傻丫头。”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的?为什么?”
“骜奔,我很想你……”我却全然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真地,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会这样地想你,我真地很想你……”
下一刻,我感觉自己被紧紧地抱进一双有力的臂膀中。
“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这是我最后听见的几个字,因为我彻底地晕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我一忽儿感觉自己像是身处烈火,一忽儿仿佛冰窑,一忽像是在大海里,无边无际地漂浮着。
身边像是有很多人,不停地来往穿梭,却一个个连话都不敢多说。
终于,我睁开眼来,满眸金碧辉煌,床边坐了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这是哪里?”我微微撑起身子。
“容心殿。”
“容心殿?”我微觉意外,而且发现自己完全不在状态——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
“姑娘请勿慌张,这里没有人会害姑娘。”她说完,又瞅着我仔细打量。
“皇上驾到。”
突如其来的长唱,打破静寂,女子随即站起身来,侧退到一旁,款款施礼:“陛下。”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隆从琰?”我惊愕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隆从琰。”
隆从琰站在那里,轻轻摆手,殿中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单留下我们两人。
“你果然。”他轻轻叹息:“还是那样地倔强,宁肯在俗世红尘之中碰得头破血流,也不肯低头向我求饶。”
“君上是在说我吗?”
“是你,也不是你。”他来回踱了两步:“十年之前,有一个人,和你一样,倔强地,非要从我身边离开,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
“君上是在惦记她吗?”
“是啊。”隆从琰点头:“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遇上皇权富贵,那可是争先恐后,唯有她,永远那般从容,那般平静,似乎从来没有把朕,放在心上过。”
“追逐富贵和权利,原是人之本性,可也有那么一些人,只想按自己的本心活着,但求……一世安宁。”
“一世安宁?”
“是,他们并不奢求富贵,但也不愿欠任何人的,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个世上,如此而已。”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是。”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倘若能得着君上的蔽佑,赐我一间小小的院子,再有几卷诗书,小女愿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他却突然笑了:“你这是在,婉转地拒绝朕吗?”
“君上胸怀宽大,想来,是不会责怪小女子的吧?”
“当然。”隆从琰点头:“若是年轻时,朕会生气,会发怒,会觉得你不懂何为温顺婉柔,可是现在朕懂了,这男女之爱,也要顺其自然,倒是半点勉强不来的,你若是喜欢小院子,这宫中多的是,等你养好身子,便迁过去吧,至少,奕辰宫比将军府,要强上百倍。”
“谢君上。”我直起腰,半跪在床上,朝着隆从琰深深叩拜。
“朕走了。”他看我一眼,眸中却似有丝丝眷恋。
“白婉琼叩谢君上,君上圣恩!”我长声说道,然后默默地看着他离去了。
不同了。
纵然这金碧辉煌,比建昌宫还强上百倍,看在我眼里,还是没有任何的不同。
心如枯井,无论在哪里,都激不起半点波澜的。
我喜欢如路边的野草一样,默默地,按照我的方式存活于世,而不喜欢刻意地去争什么,抢什么。
纵然争抢,又能得到什么呢?
想当日,建昌宫的花红柳绿,莺飞蝶舞,都绕在那男子身侧,可是城破之日,却如落花飘零,谁,又顾得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