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言带着云珠在跑进一个死胡同里时,霎时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条极窄的巷道,前面的没有出口只有一道红砖高墙。云珠看着一脸平静的江无言,心里有些纳闷,还未开口询问时江无言却突然单手搂住了云珠柔软的腰肢,轻轻点地飞身而上,踏着高墙越过了胡同。
云珠倒是对于他的轻功毫不意外,只是——
“把你的手拿开!”
“你会掉下去。”
语气还十分无辜。云珠无语,只能任由他这样紧紧将自己抱在怀中。
二人稳稳落地时,江无言才把云珠放开。云珠这才清楚眼前,一片废置的荒地,入眼便是一片荒凉的枯色,广阔不已。不远处便见得一个锦衣男子静静站在远处背对着二人,周身却不见任何人。
云珠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的双手不可抑止地颤动起来,眼底里也蓦然腾起滔天的恨意。
燕毓安。
这世间,恨若能成为一种执念,到叫人心生寒意。云珠静静看着燕毓安的背影,那宽大长袍之下,最萎靡腐烂的男人。
燕毓安似有察觉缓缓转过了身来,看到了身后的云珠和江无言时,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微微颌首,目光深谙,嗓音低迷。
“云珠郡主,好久不见。”
云珠心底里一阵一阵地发凉,她似乎看到了十二年前第一次遇到他的场景。那时,陵容候府未沦为灰烬,春意放肆般停留在每一个角落。桃花灼灼,香榭院里长廊迂回,她一时贪玩,趁着奶娘不注意,从后门偷偷跑到了正厢房,却在门帘外仿似听到厢房里爹爹正在和人交谈着,她来不及收住,竟被门槛绊了脚,摔倒在地。
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姜遇正欲发怒,才在后门门帘外看着自家女儿扑倒在地万分滑稽的模样。他将她一把抱起,进了屋内。厢房上座上的男子好奇地看着姜遇手中的女娃,姜遇触及他的眼神,才笑着道:“燕世子,这是我家嫡长女,姜仪慈。”
她因着觉得丢人,一直埋在爹爹的怀中,这是听到爹爹的话,自觉不能再丢人了,于是抬头学模学样地向上座上的男子问好。
她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剑眉入鬓,眼眸如星。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时的他,活脱一位温润如雅,白衣翩翩的儒雅少年。
那时的燕毓安十四岁,而云珠,只有四岁。
他轻启薄唇,唤她道:“慈儿。”
从此以后她便特别爱听这一声不重不浅,沉稳有力的昵称。十四岁的燕毓安刚刚封了世子,青涩的模样连回忆里再想起都略显珍贵。她每每路过父亲的厢房和正厅室里总会有意无意的看一看,他在不在。
父亲曾说,燕世子本无资格作为世子,他是国公府中的庶二子,母亲只是一位通房丫头。在这种嫡庶之分相当激烈的地方,他却赢了,赢得不声不响,让人错愕。
他是她童稚时光中最崇拜的人。
后来,他不再唤她作慈儿,而是姜小姐。他依旧待她好,却总有疏离,不似从前的亲昵。人前人后他都爱板着脸同她讲话,考学书斋师父所教的知识。
再大了些,她亦不愿见那张冰冷且了无生趣的面孔,自然而然地越发疏远。
即便他还是她心中最崇拜的人。
而如今,他却亲手将这一切都捏碎。他毁了姜家,灭了芙蕖山庄。她的恨,发于心底,无人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