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群也看着她,他的不平,不甘,激愤和受伤渐渐从眼中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喜多言,凡事公平的骆群。他做了那么多,无非是希望知道真相,而他以为这个真相是无法从何婉心身上获取的,所以他曲曲折折,忙忙碌碌,只为了这一天,有足够的能力从她身上获取。他一直以为那天来到的时候,他会有施舍者的满足,报复者的快感,至于之后他还想做什么,他并不需要对方知道。他只是要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还他一个公平,现在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
“你说夕颜是婚生子女,意思是在和我结婚之前,你有过其他的婚姻?”
“是的。那时候我还没有来上海,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四川绵阳的一个小镇上。我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夕颜的生父名叫夏商,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少年朋友,从小感情就很好。我读完初中就出来工作了,那时我爸爸刚因为胃癌动完手术,术后的恢复和疗养花了很多钱,所以全家人都希望我早点工作,那样家里也可以多一份收入。不过我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国营小服装厂里当女工,一个月工资只有一百多快。夏商在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中美合资的饮料厂做销售,工资能有七八百。当他拿到第一月工资的时候他就跑来向我求婚,他说如果我嫁给了他,他资助我们家也就名正言顺,不会被他的家人埋怨。
于是在我刚达到婚姻法规定的最低婚龄时我就嫁给了夏商,并且在我们结婚后不久我就怀上了夕颜。那时候我对自己和夏商的未来还是充满了美好的想象的,可是就在夕颜即将出世前半年,夏商却被朋友拉进了一个赌博团伙,结果谁都可以猜的出来,他不仅输光了我们的所有积蓄,还问亲戚朋友借了一屁股的债。
最后夏商死了,不过他不是象我告诉夕颜那样的死于车祸,他是在和一个债主的争斗中被意外杀死的,我见到他尸体的那天也就是夕颜的生日,我早产了。可是那个债主并没有放过我们,他三天两头地派人上门来威胁我们,说如果我去报案的话他会杀了我们全家,这还不算,他还要求我替夏商继续还赌债。
就在我们全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上海的一个表姨救了我们,她当时正在上海做服装个体户,生意很红火。她听说了我们家的事情后,主动提出让我们搬来上海,这样债主就找不到我们了,而我也可以帮她照顾摊子。我们就象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生绳,连夜逃来了上海。
我们在上海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因为我有了固定的收入,表姨全家又对我们很照顾,生活还算稳定。在夕颜九岁那年,表姨开始说服我去相亲,她说夏商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还年轻,相貌又好,应该考虑再嫁。爸爸妈妈听了这话也开始劝我考虑相亲的事,说我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实在太辛苦,嫁个条件好些的男人,也就多一份生活的保障。
于是我在表姨的安排下开始相亲,她为我安排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就是你,骆群。”
何婉心转向了骆群,骆群没有看她,在何婉心整个叙述的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杯,不动,不说话,看不出相信不相信,容忍不容忍,原谅不原谅。
何婉心回过头面向着夏夕颜和郑墨寒继续她的述说。
“我和骆群的第一次见面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也通过双方介绍人转达了希望以结婚为目的继续深入交往下去的意愿,这让我们之后的发展变的很顺利。但就在我第一次赴约的前一天晚上,表姨特地来我们家,对我和爸爸妈妈说,明天的相亲对象无论自身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非常好,很希望我能成功。
不过她又说要是对方知道我是结过婚还生过孩子的,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她已经告诉对方介绍人我还未婚,只是为了家庭拼命打工,所以才这么晚没有嫁人。我当时就表示了反对,我说如果和对方真的要谈婚论嫁的话,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的住。表姨说她有办法,她认识我们区的户籍管理员,只要花点钱可以把我所有资料中的婚姻状况都改掉,包括身份证。
夕颜看到的那次就是我在重新填写假的身份资料给户籍处,那是因为当时骆群已经向我求婚。
骆群,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隐瞒了你这么重要的一段历史,让你把一个虚假的我娶回了家,并且我一直坚定地守护着这个假象,从未有想要跟你主动坦白的念头,我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秘密一直守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承认我今天的坦白是被你逼出来的,所以这种情况下我无法请求你的原谅,除了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再没有别的话想说了。”
何婉心结束了她的讲述,四周一下子变的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那样的沉默有一些凄凉的感觉,因为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故事的最终收尾阶段,但这个结局并不美好,欺骗的,被骗的,关联在欺骗与被骗之间的,所有人的内心都不存美好的奢望。现状已经被打破,再也无法缝合,只留下满地的会割伤人的碎片,在从这个故事走出去的唯一的那条路上。
夏夕颜第一个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眼含泪水转向郑墨寒说:“太好了墨寒,我不是私生女,现在我可以配的起你吗?”
郑墨寒伸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怜惜之情满溢在他脸上:“傻瓜,只要你是夏夕颜,就已足以和我相配,只是你一直不同意我这句话,所以我才会这么辛苦。”
夏夕颜眼中的泪水慢慢滑落到他的手上,她说:“对不起,墨寒,真的对不起。”
“那现在你能放开我这只手吗,我忍了很久了,可是真的很疼哎。”郑墨寒用目光指向夏夕颜一直抓住不放的那只手,夏夕颜“啊”了一声放开了他,只看见郑墨寒的手背上都是她的划痕。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夏夕颜轻声道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