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抚,一泓水汪汪的圆月高悬,柔和的光打在院子里,从树上洒下婆娑的树影,破碎的光影在青石板上流淌,就像是一枚枚的圆形方孔钱落在地上。
当钱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史阿的面前的时候,寒芒一现,剑锋直取带头黑衣人的面庞,只见那人反手捉刀,堪堪的躲过了史阿刺出的绝命一剑,几根发丝在空中飘落。那人刚要回身击杀史阿的时候,却感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给顶住了,回头一看是史阿正用一把剔骨尖刀顶着自己,刀尖慢慢的刺进皮肉,血从伤口上一点点渗出来,把身上的麻衣染红了一片。
史阿一手拿着从黑衣人手里夺过来的大刀对这围攻自己的黑衣人,一手用剔骨尖刀要挟带头的黑衣人,一本正经的对其他的黑衣人说:“都把刀放下,要是我一不小心,这位大人可就要归西了。”
“好小子,能想到这样一个办法,原来要钱,刺杀都是假,一开始就打算要把我那下,看来今天本大爷是要给你当一回人肉盾牌了,怎么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黑衣人倒是不着急,说话上也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在这时候,史阿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的死,现在反而会成为他的机会。
其他几个黑衣人交头接耳,在商量了什么,突然间,一个个四目相对看了一眼对方。
“不要。”带头黑衣人的话声刚落,那几个黑衣人突然一个个反手提刀,自己把自己抹了脖子,一个个倒在地上,直挺挺的死去。
这时候,刘裕跳下水缸,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死去的黑衣人面前,半跪在那些人的中间。
带头的黑衣人猛地从史阿的手里挣脱,红着眼睛的冲向刘裕,却半路上被一只大手给直接按翻在地,是紧随着刘裕一起过来的王越,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就直接把人给制住了。而失去反抗能力的黑衣人,趴在地上,朝着刘裕的方向怒吼道:“杂种,不要碰我的兄弟,把你的脏手拿开。”
刘裕没有理会,这家伙一定以为刘裕是要在这些尸体上补刀发泄,才会情绪这样的激动。其实,刘裕知道左慈和董夫人他们都来了,回头看着董夫人,一脸的肃静的说:“母亲,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厚葬他们吧。”然后,刘裕一一为这些黑衣人合上眼睛,再起身走到带头的黑衣人面前,平静的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刘裕带着史阿向董夫人告退,就自顾自的原路返回,打算随便吃一点,就睡了。
董夫人和刘宏早就习惯了刘裕的任性,没说什么,只是让婢女取些食物送过去。另一边的左慈和王越面面相觑,无奈的看看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很安静,没有骂骂咧咧,乖的有点让人不可思议,就是还活着的那个黑衣人。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也许他没考虑过刘裕现在的表现超乎了常理,一个三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有的只是刘裕说的话,一遍遍的再脑海里回荡。
“夫人,这家伙怎么处理。”王越问道。
“先把这个人关进后面柴房,等明天让裕儿来决定好了。”刘宏这样的建议,董夫人点了点头,让家丁带着浑浑噩噩的黑衣人去了后院。虽然,今天真的有点累,身心疲惫的董夫人气若游丝的说:“壮士,道长,今天的事就先这样了,请到东厢房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张管事提,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诺。”
在侯府的东厢房,一盏油灯火光暗淡,左慈和王越都跪坐在彼此的对面,左慈亲自为王越斟满了酒,两个都不说话,一饮而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两个人推杯换盏,酒至半酣,左慈才打开了话匣子。
“越兄,今日可是大开眼界,在下自问也算是相人无数,但这个刘裕可真是人我刮目相看,之前我胡诌什么双魂命格,看来现在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对于这个刘裕你看怎么样,用来还我欠你的因果,我觉得是稳赚不赔,要不是我时间不多了,我真的想好好看看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就你一句话的事,明天我就去和董夫人说,行不行,就一句话。“左慈喝的也有点多,说话上咬字都不太清楚,嗡嗡的就像蚊子叫一样,还好是王越的听力异于常人,听的还算清楚。
王越没有直接接话,而是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三大杯,然后才满嘴酒气的说:”大智大勇大仁大义,当世豪杰之名非他莫属,假以时日必是经天纬地之才,盖世之雄也。”
挑了挑了灯芯,左慈再痛饮了一杯,怪声怪气的说:“越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弟可是搞不懂了,古人说过三岁看老,想来你我也不至于走眼,要早下决定哦。”王越还是自顾自的喝酒,还时不时的给左慈添酒,突然左慈猛地抬头看着王越,一惊一乍的对王越说:“小道我掐指一算,那青车宝盖可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不日就要往这河间国而来,越兄可要早做打算,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你要信我哦!”
左慈对这呵呵的傻笑了没一会儿,就趴在桌案上爬不起来了,渐渐的便是鼾声叠起,王越找了一件一副给左慈披上。然后,就一人自斟自饮的喝了一个晚上,也想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黎明的曙光渐渐刺破层层的云雾,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一夜没睡好的刘裕,静静的望着窗外天空,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鱼肚白,云彩抱团式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散发着燃烧的气息,犹如他此刻的心情。虽然经过了一夜的发酵,但总还是觉得隐隐约约的有一股子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和罪恶感一直纠缠着他。
前世,在那个对刀械有着一套严格管制制度的国度,死亡对于刘裕来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事,那怕是自己生命的结束也因为穿越变的不真实。这是第一次,如此近的与死亡亲密接触,在替那些死者合上眼的时候,无法言语的那种窒息感压迫着他的呼吸,他害怕了。
东汉末年,这是一个充斥着死亡的时代,天灾,人祸,还有战争,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睡的好吗?”声音在在窗外,是刘宏在说话,看样子又是一个一夜没睡的家伙。刘裕看着刘宏笑了笑,轻轻的说:“哥,去睡觉吧,我没事,别担心了。”
从昨天夜里开始,刘宏就一直静悄悄的默默的守在屋外,大概是怕刘裕会因为昨天的事情做噩梦,看到刘裕的有点勉强的笑容,悬着的心也放心了,他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刘宏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刘裕的小脑袋,就安安静静的走了,这一次没有回头。
刘裕离开房间的时候,史阿还在呼呼大睡,大概昨天的阵仗是真的劳心劳力,伤了元气,睡的跟死猪一样,估计开水什么的都不管用。刘裕先到厨房找了点吃的,然后打听了一下昨天那个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就直奔后院的柴房,手里拿了一点酒和肉,装在一个篮子里。
当刘裕把东西拿到后院的时候,手都有点发麻,甩了甩了手,刘裕叫醒负责看管的家丁,神色平静的让家丁把门打开。那个人死活也不肯打开,忧心仲仲的劝刘裕说:“公子,里面那个人是个穷凶极恶的贼人,这门小的万万是不敢开的,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行。”
刘裕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一副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家丁,没有说再什么,只是伸出手,平摊在他的面前。就在家丁还在纠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像是看到了救星。
来人正是王越,也许是酒喝的太多,脑袋昏昏的,打算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后院传出来的声音,一时好奇就跑到了这里。一开始,王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刘裕,简单的问清了原由,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刘裕,拍着胸脯跟家丁打着包票说:“这样好了,我带公子进去,一切事情都包在我手上,你就先下去吧。”
家丁看到事情已成定局,只好交出了钥匙,刚打算离开,却让刘裕给叫住了,还是那样平易近人的说:“等会出去,把院门锁好,还有不要告诉夫人我在这里。”
到现在,王越都开始不会惊讶了,不管是昨天的临危不惧,还是现在的滴水不漏,一切都变的那么应该,那么合情合理,从此王越再也不能把刘裕当成孩子看待了。
王越推开了门,独自一个人走进了柴房,叫醒了还在昏睡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是在看死人一眼的眼神,扎进了黑衣人的脑海中,深深的挥之不去。
黑衣人吃惊的看着进来的王越,有点口吃的说:“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