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益每每回味起那段整日里无所事事,对着天空发呆又被饥饿压迫缠身,暗不见天日的老林生计时,都会歪嘴苦笑。想必这样的经历定然会牢牢刻在他的脑海之中,非但不会随着时间而模糊不清,反而会在记忆深处变得深邃。
现在的王子益不了解这里,更加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了多久,他只是依稀记得老林时的烈日炎炎交织在滚烫的夏风之中,待得现在却已经是叶落归根尘归土,周围已然是萧瑟一片,就连风向也要开始有所变化了,不知还要待到何时……才……!?
王子益叹了叹又暗暗庆幸,记得当时自己长发枯槁凌乱,无绳子束缚,散乱齐肩,满身都是灰泥浆水,只有洗过的脸庞还算得上白净之外,其余的就像是久住深山的野人一般,幸亏那会倒在了河边下游,还遇上了好心的村民,不然自己恐怕是要羊入虎口咯。长久的独处使他嗓音沙哑,甚至说不出人类语言……
被带到村子里一个月后,王子益才算得上他的神志清醒,但是由于长期的野人生活和过度的疲劳干渴,让他在醒来之后失去了声音,失去了和别人交流的工具,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困难的王子益并没有因为这点小小的挫折退缩,况且失声也为王子益做了很好的掩护,因为王子益并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之中,更加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富家公子的争权夺利,还是市井小人的人来利往,这一切王子益都不知道,所以这样的情况正和王子益的心,乡里人只会认为这个人很可怜,可能会因为是个哑巴而心生怜悯。
但是不会说话是不行的,所以这两个月来,王子益努力学习这里的话语,由于失声,这样的学习是非常痛苦的,不如三岁小儿那样脍炙人口却如婴儿牙牙学语般吱吱唔唔。但他并没有放弃学习,还时常去村子里的秀才那里学习书写、诗词、四书五经六艺等等。有时又跟着村里的武夫学习一些皮毛功夫以用来防身。
慢慢地,王子益开始逐渐会发声说话了,而且当地语言的交流技巧也已经融会贯通,功夫也学得有模有样,起码能够耍一耍兵器了。对于王子益来说进展算得上快捷的了,时间过得很快,又历经了两次霜白,冬季也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子益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结实,不再那么细皮嫩肉吹弹可破的样子了,他的力气现在足够能搬得动八九十斤的石块了,看来现代人的体格放在这个古代,我看是弱不经风的。
二十一世纪的人总说与时俱进,一辈子就五件事,读书工作,买房娶媳妇,生儿育女,有些人直到六十岁了连自己家的“门”也没有出过,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倒退了。
王子益一想到这些,也是在感叹,起码这种生活比起城市里的乌烟瘴气,还算得上符合自己的向往,最原始的练武也成为了他每天晨练的必需品,缺了这个怕是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午后,一位耋耄老人正坐在祠堂的上座,大伙围着碳盆认真的听着老人讲话,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老人一边伸手烘烤着几近干枯的双手,一边对着大伙说着今年的收成,以及往后的安排。
而王子益作为一个外人也被允许进入了这件祠堂,那是因为,前几日王子益救活了村子里三四头老牛,要知道在古时候若是耕牛一旦死了,那跟官府就有得来往了,遇上清官还好,若是遇上个贪官那就是几十贯钱了事。
那日,村里储存的草料有些不够了,两个负责草料的村民便从邻村收来了草料,但是邻村的草料似乎不足以让这些耕牛过完一个冬天、两个村民便到附近的集市的马料场子里又收了些草料,因为贪心,两个村民便往草料里偷偷又加了些便宜的马草料,抱着侥幸的心理载着一车草料回到了村子里。
头几天,这些耕牛还没什么事情,等到第四天,有一头耕牛就开始出了问题,整日躺在牛舍里不肯进食,两个村民这时有些慌了,纠纠结结把事情压了下去,然而第五天这些耕牛全都腹泻不止,趴在牛舍之中。
这个时候,这两村民开始害怕起来,其中一个村民胆小又怕事,竟然私下里向衙门举报了这件事,以此来为自己开脱,还好衙门高堂是个清官,知晓其中缘由之后,也并没有处罚任何一方,但两个人却因为草料这件事,而搞得纠纷四起。
村长也没办法,也因为这件事而进行调解,让两个共同承担赔偿,但是这毕竟是四五十贯钱,两家又因为这件事而大吵起来。这时,正在私塾里习字的王子益听到了动静就走了出来,简单的几个字就解决了这场纠纷,非但不要任何一方承担赔偿,又能够保全耕牛的性命。
“大蒜、生姜、茶叶温煮一刻。”
果不其然,数日后这些耕牛也都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而两家村民也在王子益的撮合下和好如初,当有人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王子益却只是笑了笑,道:“偏方、偏方”,因为王子益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后世的《本草纲目》虽有记载关于茶和姜,但至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为何能够研究出这等偏方也是不得而知。大概是因为茶叶和大蒜有抗菌抑菌的效果,加之生姜又有暖胃、发汗解表、止咳呕吐之功效,所以才有人会以此实验,没想到真有治疗腹泻呕吐的功效便流传了下来。
听说耕牛康复的消息,县太爷这日也前来拜访,刚入祠堂,大伙们就立刻起身,跪在地上对着县太爷参拜道:“草民XXX拜见县太爷!”王子益看到这等情况,也学着众人伏首参拜。
“大家免礼,本官今日是微服,乡亲父老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县太爷穿着倒是私服,也没摆什么谱,伸手示意众位起来。
要说这位清官大老爷姓周,虽然不是个脑子活络的爽快人,但也不会干出鱼肉百姓买卖地皮的勾当,有时候还略显呆若迂腐,刚上任的那些时日,乡里的商人络绎不绝地进出衙门送人情钱,但是这位周青天竟然是分文不收,硬是让自家的衙役拿着杀威棒,全都轰了出去。
因为这件事,上头知道这位周大老爷是个好官,捞不到什么油水,便对周大老爷不闻不问,以至于这五年来没有升迁的指望。但不管怎么说,周县官对待百姓自己那还真的是没什么话说,因此也少有人来报官。
周县官现年大约也有四十上下,看到众位都已经起身,这位周县官也是从旁让自己的县丞拿出端盘,端盘之上虽然是有赏银,但却只有区区十两,怪不得是个清官,真的是两袖清风。周县官说道:“哪位才子是王子益?”
王子益也算是个博学之人,看到此等状况,便是要领封赏,心中兴奋之余自然也不敢怠慢,忙上前伏首说道:“草民王子益参见周大人!”
周县官笑着说道:“免礼!免礼!听说你这位才子救治了四头耕牛,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子益有些不好意思地大道:“大人抬爱了。”
周县官看见王子益如此谦虚,抚了抚胡须笑道:“听乡人聊起过你,王才子现在可是没有户籍?若是看得起我这个县令,可愿意落脚于本县,不然以后科举怕是没个户籍,日后还是会不方便!”
确实,如今在大宋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个黑户口,若是有个户籍日后也方便许多。王子益再次行礼回答道:“那就有劳大人操心了!”
说完,周县官便从县丞手中取过端盘,将上面的银两联通端盘一同交到了王子益的手上,说道:“还请子益不要嫌弃,小小薄礼,示以嘉奖!”
王子益并没有嫌弃这十两银子,而且这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重要了,以前都是乡亲们挨家挨户吃点,如今有了钱,也不用麻烦村里人了,王子益谢过周县官后接过托盘。
封赏完之后,县令在村子里又举行了一次祭祀,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祭祀完毕,在村长的邀请之下,县令接受了宴会的邀请,但是宴会的白酒采药必须自己掏腰包,所谓无功不受禄,既然来了,也算是为村里的新成员接风洗尘了。于是便领着自家的师爷去置办小菜烧酒。
当夜,村子里很是热闹,祠堂空地上,十几张桌子,美酒佳肴满桌都是,大家你敬我,我敬你,很是热闹,县令大人也是乐在其中,几十个人一直醉酒到天亮还没消停,王子益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这是自己来到大宋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这一天,他,王子益帮助了别人,成为了耕牛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