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惜的情绪阴晴不定,她时而想要激怒我,时而却任我一言不发,安静地呆着。她说了这么多的话,没有一句是替自己抱怨或者为了向我诉苦,诺大的半月洞天,她一具肉身都不能自主,可心里却时时刻刻在为别人做着打算。
我望着她水中清丽的倒影,只可惜她的眉眼没有一刻舒展,她的心中确实藏着无尽的忧愁。
“吹响回音螺,能做什么?”我将话题扯回到皓月身上,这是我们都急于求证的部分,我的声音飘向河水,淹没在水浪声里。
鸢惜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乾坤簪、执魔铃、天之鼎,都是神族的圣器,每一位神祗都拥有一件独一无二的圣器。”鸾惜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潭底的流水一样。
“我也手握执魔之铃,我却不是神族。”我在替皓月辩解,辩解她不是神族的可能。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神?”鸢惜浅笑,“曜麟从未怀疑过皓月的身份。虽然皓月小时候确实生过一场重病,还差点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是天神赐下了解药,可曜麟一直守护在皓月身边,不曾离开,偷梁换柱的事绝不可能。”鸢惜将点滴的回忆道出,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皓月为什么非要离开北海?她为什么要去妖族?为什么她非死不可?而她死了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无头公案。这个结果匪夷所思。如今,除了皓月意外,没有人知道雨神为什么会有苍龙的鳞甲,也没人知道,浮岛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一筹莫展的鸢惜,道,“难道,皓月从浮岛回来,就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事情的经由?”
“我曾见过皓月。”
“从浮岛回来之后?”
“是我发现了她的异样,那几天曜麟去了人间,我知道她趁着曜麟不在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我向往常一样问她去了哪里,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变了。”
“整个人都变了?”
“气质,说话的语气,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陌生。可是她还是叫我鸢惜,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以外她生病了,就手搭额头,试着关心她。我问她去了哪里。她支支吾吾,说自己去了浮岛。”
“然后呢?”
“我问他雨神是否告诉她为什么来北海,她说,雨神说的不是龙族的语言,可是她听得懂。”
“皓月她.....听得懂神族的语言。”答案不言而明。“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雨神是为了脱去龙族的一半龙血,才甘愿接受八十一道闪电的惩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此脱胎换骨,不再因半血的身份受到欺凌。”
“他当真是龙族,而受到雷刑,竟然是为了脱去龙身!”我知道答案越来越残酷。“她和雨神相爱了,对么?”
“你说什么?”鸢惜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会有小白龙的出生?”
“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鸢惜一副欣赏的神情。
“我只是猜测,或许皓月拿了雨神的簪子,只不过是情人见最司空见惯的交换。”我大胆地猜想。
“可他们只接触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不可能的。”鸢惜否定着我的猜想。
“那小白龙到底是谁?它通身洁白,只有皓月才有白色的鳞甲。”
“如果皓月不是神族,那么夕黎的出现是必然,龙族可以孕育出白色鳞甲的龙儿,这是最铁证如山的结果。夕黎从小就被寄养在育珍袋中,如果皓月是它的母亲,她没有理由不留在北海抚养它。”鸢惜也讲出了自己的道理,她始终不愿相信皓月会和雨神相爱,这是个毫无根据的揣测。
“如果它是皓月和雨神的孩子,他会不会好好地抚养它长大?”我口中的他,是阿麟。
“曜麟向来拿皓月没有办法,如果夕黎真是她的孩子,他一定会待它如亲子。”可是鸢惜的内心却认同着,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他确实待它如亲子。”我追问。
“这无可厚非,夕黎那么像皓月,对曜麟来说,这是唯一能弥补皓月离开的缺憾,可实际上,夕黎只不过是芈氏旁支一个落寞族群的孩子,只是因为它生而色白,被曜麟接去了龙宫抚养。”
“可是雨神发现了夕黎的身份。”我按照师父故事的脉络试探着鸢惜。
“不错。雨神在北海呆了一百年,这一百年里,但是北海的海水并没有变成洪水。直到夕黎成年的那天,它飞上九天降雨,也许是雨神发现了它的存在,之后,北海的海水便开始不断上涨。”
“那么引发洪水的,到底是雨神还是小白龙?”我思考着所有的可能。
“夕黎并没有降雨的本领,所以不可能是它。而且后来,是雨神主动要求夕黎去做他的‘发簪’,所以,只可能是雨神为了报复皓月的失踪才迁怒于北海的。”鸢惜笃定地回答,她默认了这个事实,道,“雨神发现了它,或许是他不希望神族的血脉流连北海,他释放了洪水,并以此要挟曜麟,才将夕黎带走的。”
“可我总觉得,并不是这样,如果雨神不需要乾坤簪也能引发洪水,为什么他要在见到小白龙之后才突然性情大变?再者,皓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龙族不可?而且,为什么龙王一定要找到她不可呢?”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可一时又没有头绪。
“可是皓月至死也没有说出其中的因由。神族本来拥有不死的灵魂,对皓月而言,死亡或许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可是她将乾坤簪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她宁可死也不愿向曜麟说明缘由。”
“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鸾惜站起身,“麟的记忆恢复之初,本以为皓月死已然是结束。可是,你的身份引来了他的猜疑,他甚至开始相信,皓月其实并没有死,就像你,即是被离火之箭刺穿心脏,也依旧能在神识的帮助下恢复过来,你们的不死神灵就是神族的象征,所以,麟救你,是为了唤醒皓月,为了找到她不愿公诸于众的秘密,为了让此事有个了结。”
我转身,看着已经走到身后的鸾惜,“阿麟想要唤醒皓月?”
“你本身就是神族,如果你能坦诚,告诉我你的秘密,那么你就可以离开了。”
鸾惜盯着我,想从的眼神里一探究竟,我突如其来的烦躁,一些想法在敲打我的脑壳,却让我想要逃避,“我怎么知道,唤醒皓月的方法,她不是早就死在了妆镜湖里,早就连尸身都不在了吗?”
鸾惜看着我,笑得有些轻蔑,“如果你能够恢复记忆呢?如果你能想起魔神的过去呢?如果你的体内就是沉睡的神族之灵呢?”
“鸢惜!”我在理清思路,“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一再逼我?我说过,我不是魔神转世,我也不知道什么复生之法!”我试图搜寻她眼神里的含义,她偏了头,轻笑着问我,“所以,我知无不言,我满足了你的要求,所以,以你的身体为交换的代价,我很合算。”
“等等!”突如其来,鸾惜已经再次冲进我的意识,冲撞得我趔趄几步,我在抗拒,“出去!”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们的交易很公平!”鸾惜在我脑海中叫嚣,她在癫狂,下手毫不留情,她也有恨,对神族的恨,她要向我发泄,向我讨债,“你若再强力反抗,就会激发的更深层的力量,你觉得,你体内的紫晶会不会受到感应想要来帮你?”我一怔,“阿缜......”,鸾惜继续呱噪,“他也有神族的意识,可惜他不过是一只镜灵,要死守在麟趾天镜里,帮不上什么忙,要不然他怎么会舍得放了你,让你以凡人的身份回到君祁山?”
“你闭嘴!”
鸾惜毫不放松,我仍在挣扎,却冷不丁被一道掌力敲在脖颈,阿麟的声音留在我最后的意识里,“你折磨她我不会好受……”我的意识再次慢慢抽离,这个拿走我眼泪的人,能通过眼泪知道我的情绪,我恨他,我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角。
可他的最后一句却是,“鸢惜,好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