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最后一天,天还没亮,孙琳来找我下棋。
“怎么这么早?太阳还没出来了……。”我看着孙琳,打了一个哈欠。
“你如今既然在受罚,就该勤勉一些,来,陪我下棋。”孙琳登桥而上,思过崖上,花花草草,还未睡醒,一片萎靡。
“哦。”我强打起七分力气。
君祁山思过崖,其名为思过,其实是“有求必应”崖,有点“有事没事烦死你”的意思。凡是受罚的小仙,都要对来访者各种匪夷所思的而要求积极做到,美其名曰,“互帮互助,消灾解难。”其实是,提供了一个正规的“打击报复”渠道,以此来敦促大家不要“犯错”。
所以,大半夜孙琳找我下棋,我是“感恩戴德”接受的,因为前几天,一个一千岁的老仙人带着一只两千岁的麒麟龟找我,让我教它写字,写《道德经》,我当时就撅倒了。
“三哥,我有个哥哥。”下棋是小事,孙琳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要吐槽。
孙琳专心下棋,只淡淡答道,“好事。”
“你不好奇他是谁?”我又摆了一子,投去试探的目光。
“不。”简单明了。
这是不愿听我吐槽啊。我懂了。
“三哥可是做了噩梦?”显然,孙琳今日有话要说,却找了个下棋的名目,半夜来访,估计是没有睡好。
“我这几日,一只心绪不宁。”确实,下棋是假,这是要说心事。
“可找到原因?”
“你们回来那日,卜了一卦,大破之象。”孙琳抬头看我,“该你了。”又摆了一子。我心中一紧,这句“该你了”显然是在搪塞他的心忧,他这一卦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否则不会让一向淡然的孙琳也乱了阵脚。
“大破即是大立。凡是欲立则必废。”我有意安慰,棋子落定的声音清晰可闻。
孙琳再次抬头,拾起一子,“你既然如此通透,若有一天当真如此,可能做到如此利落?”说着,一子下落,毫不犹豫。
“不能。”我虽落子痛快,但明显缓了一缓,因为这个“大破”,不能轻易假设。
孙琳眉尖一紧。
“籽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月了,没有人来管你,管你身上的魔晶?”
“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比我的事还重要。”
“双鹤之约?”孙琳问得轻佻。
“不是。”一次胜利的虚名和真正重要的事相比,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技巧。
“那是什么?”孙琳逼问。
“或许是那个龙女。”
孙琳叹息一声,“不是或许。”
“超出我的想象了吗?”
“你想象到了哪里?”
“至少和君祁山没关系。”我真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孙琳面色凝重,“最近龙族异常安静,安静只是表象,如今龙女都来了君祁山,那么龙王很快也会来。”
我不愿面对这个问题,甚至还在抵制这个答案,只好默不作声。
“龙王来,做什么?”孙琳问得冰冷,见我不答,继续说道,“当然不是喝酒聊天。”
以龙女的名目,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和君祁打上一架也不为过。
孙琳并不是想和我论战争,他是想让我心里有数,而他说得不多,点到为止,是为给我提醒。这句不是喝酒聊天,确实比打的天昏地暗更有想象空间。孙琳见我低头思索,就绕回到刚开始的话题,道,“即便如此,你是季山八剑,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你。”
我抬头盯着孙琳。他继续说,“如果,你和魔族有关系,大掌司从七年前,就不会让你这个隐藏的危机埋伏在君祁山里,他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如果他不知道、不肯定、不了解你的过去,他一定不会对你如此放任。这也是为什么川琉戏不再生你的气,不再替你担心。因为我们知道,你不是那个埋伏,也不是那个危机。”
“三哥……”
“籽言,或许正因为大掌司了解你,所以,我想,他是希望你能做得更多。不单单只有一个季山八剑,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除了打架,除了闯祸,还能做什么?”我低着头,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沉重。
“不管什么,都不要忽视自己的力量。”孙琳盯着我,眼神里既是期盼,又是担忧,“你能吗?”
孙琳在问我要一个答案,一个我能的答案,可我迷惘着,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默默道,“我知道了。”
孙琳不再看我,只顾下棋,“你若强大,那你能做的很多。福祸相依,世间上的事,一时的好与坏总是要时间来仲裁的。就像下棋,不下完全盘,看不透彻”说着取了一颗棋子,“智者见于未萌。得未雨绸缪。”说着,立子于棋盘中,毫不犹豫,“上个月,你打伤川琉,可见是动了真怒,魔晶的特点就是容易乘胜发威,你若不知自控收敛,伤己伤彼,是早晚的事。”
我眼见棋局之中风云变幻,虚实之间,暗藏玄机,便答道,“三哥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川琉,还有大家,季山八剑永远是季山八剑,我是你三哥,不管前世如何,不管未来怎样。”
孙琳的话,让我心底油然升起一道暖流,他也加重了语气,道,“不管在哪里。”
片刻过后,孙琳借着黎明微光离开了思过崖,我盯着棋盘上的战局,陷入沉思,白子胜了,兵分八路,却一气呵成,不散不乱,棋局就是心局,棋意就是心意。孙琳的话还在耳边,不管前世如何,不管未来怎样,不管在哪里,季山八剑永远是季山八剑。
太阳升起之后,川琉戏来思过崖找我,说大掌司召我去金顶的议事殿。
我走进大殿正中,除了八位师父和季山七剑,大掌司,还有四位处事长老。大殿里面,肃穆幽静,川琉戏眉头紧蹙,还在替我担心。
季山七剑都不说话,八个师父也各怀心事,我跪在那里,等待裁决。
我的心中隐隐不安,仿佛有事发生。我以为是今日的结果不尽理想,可是,变故还是发生得太过突然,因为正当大掌司开口叫了我一声“籽言”的时候,君祁山外响起一阵惊天龙吟。
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众人的目光均扫向殿外。
龙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