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海结界的一边是圣司空悟顶金殿里九扇门中最里面的一扇门。我开了门,目之所及是全是葱葱郁郁的花草,除了一条的碎石铺成的小径,曲曲折折地不知通向何处。我轻轻地关上门,沿着它一路走了下去。越往下走,越感觉水汽蒸腾,云雾缭绕。走了大约半刻钟,绕过一片高密的树林,眼前的景色才豁然开朗。
迷雾之中依稀可见一片开阔的水域,看水岸也看不到边际,远处有两座山,双山夹湖,是块高峡地,君祁山山多水少,能在圣山上见到如此美景,真是不虚此行。
“啊——”得一声轻叹,轻叹在两壁间来来回回,甚是清妙,恰逢此时,四只水鸟从头飞顶,它们扑闪翅膀的声音,就像一团棉絮在午后轻轻搔我的痒。
石子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木板铺筑的栈道,我欢快地跳了上去,栈道尽头,迷雾朦胧之中,三间毛茸茸的房子乍然出现在视野当中。
“那里应该是老仙人的住处了。”我满怀期待,飞奔了过去。
“塔塔塔塔”的脚步声,惊起水中呆傻的鱼,它们纷纷浮上水面,对我吐着泡泡。
“哇——”
真是奇了,在远处只觉得三间小茅屋是平地而起,走近了,才发觉,是被三颗巨木擎在水面,抬头望去,足足有三倍老苍松那么高,再细细打量,只有中间一间盘旋着上百个台阶。
“这么多的台阶,光是数着,腿就发软,要爬上去还真是个历练!”
我四下张望,一路下来,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心中嘀咕:这太虚池,寂静的出奇,还真有人住吗?那老仙人还活着吗?
“师父说有,就一定有!”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先排了一口浊气,然后分脚掐腰,卯足了劲对着池水大喊了一句:“老仙人,你在吗?”
响亮的回声刚刚在山壁间回荡了两个“老”字,忽地水面中一阵骚动,咕噜噜如沸水一般,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像小山似的浪头正向我直奔而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颗硕大的龙头突然从水中抬起,速度之快,眨眼就到了面前,因为离我太近,我只看见它碧蓝的眼珠里自己被水浪淋成落汤鸡的摸样,待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跌坐在栈道上,然后惊魂未定地挤出了三个字:“老、人、家?”
那龙头动了动鼻子,似在嗅我身上的味道。我也动了动鼻子,更觉四肢冰寒,心中忐忑,我佯装镇定,笑嘻嘻地解释:“我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那龙头似乎听不太懂一般,越靠越近,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吓傻就是狂叫,我显然属于后者,那时年纪小,声音也高,只觉得连山壁都受到了惊吓,我一边叫一边还将手中仅有的物件——师父留给我的那只骨笛——扔了出去,龙头闭眼一躲,我便借机快跑,能往哪跑往哪跑,等我缓过神来,已经登上了几百步阶梯,来到小茅屋前的承台上。
我喘着粗气,更分不清湿漉漉的衣衫里哪些是汗,哪些是水,见那龙头没追过来,心里的委屈顿时有了着落,鼻子一酸,就在空无一人的承台上,哭了起来。
此番百米登高的壮举,在我六岁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可见小白峰和我甚为投缘。师父常说我有仙缘,想来来了君祁山,再没病过,今日壮举更是让我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隔壁茅屋的门开了,一个白眉老头儿机灵古怪地探出头来,盯了我一会,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满肚子委屈:那龙头大的都分不清鼻子眼睛,更别提它张嘴的架势,昨夜梦魇心有余悸,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要吃我,太虚池里竟有吃小孩的怪兽,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股涌上脑,把什么礼数周全都忘了,脱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么?”
白眉老头似笑非笑,瞅了瞅我,又瞅了瞅下面,用虚荡荡的声音答道:“太虚池几百年都没来个活人了。我好久没见过人哭了。”
我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你这进来就哭,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龙头分明是要吃我!”
“你说阿麟啊,它今儿变成龙了么?”说着,还不忘又往下瞧了瞧。
“什么叫它今儿变成龙了?它不就是一条龙么吗?”
“它是,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还好我跑的快,不然它肯定是要把我吃了的。”
“阿麟喜欢吃鱼,不喜欢吃人。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你哪个山的,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
“什么叫没见过世面,师父说,整个君祁山九万年都没见过一条龙了,再说,我才八岁,没见过龙,奇怪么?”
“八岁!了乘那个小娃娃哪里出了毛病,怎么送个八岁的女娃娃来泡太虚池。我见你这般生龙活虎的,你有什么非泡不可的理由?”
我听了这话,才从刚刚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我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始思考事情的始末,我盘腿坐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白眉老仙看上这么一看。
只见他一双弯月长眉,一撮细密山羊胡,眼中精芒深沉,白发自带金光,一身……一身……
他躲在木门后面,我就起身,往里边瞧了瞧,他却忽地使了个咒,套上了一件五花大补丁的小短衫,我灵光一闪,涩涩道:“洗澡?”
老仙人直了直脖子,从门后一下子蹦了出来,还不忘用枯瘦的长手指捋一捋凌乱的发丝,说道“洗完了!”
我再打量他一番,又是一件五花大补丁的长裤,腰间用粗绳系着,露出一截毛毛的绳头,我禁不住好奇,又问了句:“老仙人,您没有徒弟么?”
老仙人随着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在我身上看了看,便回到:“女娃娃,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哪个山的?”
想来,这仙人正是师父口中说的,老人家。我对他摆出一个诚挚的笑容,露出了二十颗牙齿,用一百二十分虔诚跪了下去,拜了三拜,这才开口答道:“月影峰白虎上仙的徒弟,白籽言。见过太虚古仙。”
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从下面的太虚池飘了上来,我抬头的功夫,就见那老仙人旁边站了个人,而老仙人则开口道:“阿麟,来看看,白虎的徒弟——白籽言。”
这位古仙口中叫的阿麟比我高上那么三寸,也是个娃娃级的人物,我见他眉清目秀的,就估么应该是古仙的徒弟,就脱口问道:“古仙,这位阿麟是您的徒弟么?”
白眉古仙却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看了看身旁的阿麟,这阿麟却一直盯着我,然后走了三步,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嗅了三嗅,我脑子里思忖:这太虚池物件都喜欢用鼻子,不用手……
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还有俩犄角,人有犄角么?显然,这阿麟就是刚刚那颗硕大龙头的真身,或者,那颗龙头的真身才是阿麟的原身。
一番思忖过后,我只觉得精疲力竭了,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你。还好还好。”
“你刚刚丢给我的笛子,是见面礼么?”阿麟开了口,看着我,一双湛蓝的眼睛很是狎魅。
“笛子?当然不是。那是我师父送我的,要我无聊的时候向老仙人学个艺。”我看了看他,然后,向他伸了手过去,示意他将笛子还我。
“你来修灵,还吹什么笛子。不如先放我这,待你真的修好了,再还你也不迟。”这阿麟还真不客气,我心道:初来乍到,我也不好逞强。只可怜巴巴地望向古仙,可他却说:“放他那吧!省着你又丢来丢去的,弄丢了不好。”
我没辙,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可心中却略有不甘,想平日将军猫也总爱偷拿我辛苦摘的果子,就顶了一句:“好!反正你是兽,我是人,我不和你计较。”
阿麟拿着笛子把玩了半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我看着看着,心就软了,师父说过,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样想着,就浅浅的问了一句:“就那么喜欢?”
阿麟将视线转到我脸上,从怀里摸了摸,伸手过来,渐渐摊开,朗声说道:“交换!”
那是一把透明的簪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大小适中,长度适中,没有花纹,没有雕饰,一头弯向苍穹,一头俯向大地,我却觉得眼熟,又不知在哪里见过。阿麟见我不答,追问了一句:“不喜欢?”
“喜欢!”
“那带着吧!你头发都湿了。”
我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古仙看了看我俩,道:“这簪子是个宝贝,比你那笛子也不差,何况,阿麟很少送人东西,你且收着,要是以后想和他换回笛子,也是个留手儿。”
阿麟见我接了,也不多言,转身就飘飘荡荡地飞下了承台,我望着他,见他在水上极为自在,或走或飞,拿着笛子的手变着花样地将笛子或隐或现,心道:亏了是变成人,要是那个大家伙,玩都玩不尽兴。
“娃娃,呆上几日?”
我偏头回神,笑嘻嘻地答道:“八十一天。”
“可会烧饭?”
我点点头。
“你随便做一做,我俩图个新鲜。太虚池没别人,就我们仨,你且随意。”
“古仙,您太客气了,我怎么算也是您的曾曾曾曾曾徒孙了,应该的。”
“了乘说,白虎的徒弟不会说话,却是妄言。阿麟叫我夷伯,你也叫我夷伯吧,别古仙古仙的,听起来太老太老。”
“是,夷伯。”
“我还有事,你自己逛逛。”说罢,夷伯就匆匆回了茅屋,把门一关,没了动静。
太虚池又安静了下来。
我在承台上坐了一会,刚要拿起簪子把玩,才发现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干了。
“这簪子竟有吸水的本事!”说着,又欣赏了半天。玩腻了,抬头望望天,时间不过晌午,不时飞鸟从头顶飞过,不知它们飞向哪里。阿麟呢?他给我的簪子,冰冰凉凉的。
“是个奇怪的人呢!”
“师父说,入了君祁山,不要大惊小怪的。”
“都是昨夜旧梦作祟,不然见到真龙,保不齐和师父故事有什么联系,真该好生打个招呼的。”
“师父今年一百零一岁,夷伯说这里百年没来过人了,想必师父没来过这里,师父不需要泡太虚池,想必是师父这百年过得很好。”
“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
自然自语了半天,绕到大掌司对我说的百字箴言,该去找宝贝了!
我鼓起勇气,走下了旋梯。
台阶下面,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池水,过了午后,因为涨水的缘故,支撑着茅屋的巨木桩子后面一艘小船出现在视野里。我四处打量一番,隐约瞧见那些花团锦簇的河岸边上有个阴影,想来是个踏脚处,便从那里上船,准备一探究竟。
再次上了岸,又来到一处湖心岛,果然是别有洞天,沿着小路,又是一路蜿蜒曲折,采了不少果子,见过的,没见过的,一一放在背囊里,回去请教夷伯。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掂了掂后背,收获相当丰盛,正准备原路折返,一阵似有似无的流水声浅浅飘来,仔细循声而去,一弯隐藏在丛林之中的小清池露出了娇羞的容貌。
如果将不久前阿麟盘踞的太虚池比作龙,那这个池子就是龙的脚趾甲,大小刚能容一人进入。池深不及腰,热气蒸腾,清澈见底,倒像是一处温泉,特别是几块肥硕的石头很是忠诚地趴在那里,好似在等我去宠幸,我心里痒痒的,哪里还能犹豫呢?
可刚脱下靴子,前脚在松软的泥土上采了个坑,后脚就被一道怪力扯了回去,我转身的幅度简直就是在丈量我的身高,五体投地般的一扑,阿麟水蓝蓝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耳旁还响着一句:“别去!”
“我记得刚给你行过礼了。”
“再行一次也无妨。”
“这唱的哪一出?”
“那池子进不得。”
“那池子有龙,还是有虫?”
“那池子有人。”
我汗毛都竖起来,回头探寻:“我怎么没看见?”
“用耳朵。”
说着,阿麟低头俯身把耳朵伸向池水,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伸了过去,流水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承念。”
“仙人,隔壁的花花有个不情之请,要你下次上山时,请帮它捉个蝴蝶上来。好。”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下个扶英草开花的季节。”
“慢点吃,别噎着。……”
“石头、剪刀、布!我赢了!”
“说你爱我,我想听。我爱你。”
我有点着迷,耳朵越贴越近。阿麟又将我拉了起来,而且执意牵着我走了出去。
“让我再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情话。”
“什么情话?”
“它们在说情话。在它们最好的时候。”
阿麟松开了我的手,转过身来,重复到:“它们说着情话,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可惜后来,它们都死了,它们的执着还没有放下,它们被困在噩梦里。池水里盛着被梦魇魇住了的人的感情,这些感情来自四极的仙人,有你的师叔,有你的师父,有你们君祁山里和魔神擦肩而过的人。”阿麟娓娓道来,我却听得糊里糊涂。师父?情话?和魔神擦肩而过?
“你的意思,池水里装着人们的记忆?幸福的记忆?放下记忆的人活了,是么?”
“泉水便是真正的太虚,太虚便是遗忘,幻境来自魔神。”
“我听师父讲过,仙魔大战,仙族被魔神幻境所困,魔神战死,许多仙人却被幻境魇住,这池水是解药,是么?”
阿麟点点头。
“你刚才说我师父,他也来过这么?”
“来过,不过是很久以前了。他比那些人来的都早。我认识你师父,他那时还不叫白虎。叫彦真。”
“彦真?你搞错了,我师父叫白虎!”
“你真是太小。”
“喂,你和我差不多,好吗?你几岁啊?”
“我的年龄和你们人不一样的。”
“你几岁?”
“我八岁,不过,我已经活了八万年了。”
“天啊,我倒底该信还是不信啊?”
“爱信不信。”
阿麟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路往回走,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八万岁,他开始陈述自君祁山开山以来的旧事,我想着师父曾说,无奇不有。也没做计较。
“我信了!”
阿麟哼地一笑,轻轻一飘,就越过了一棵半腰高的拦路枝。我却得翻一步,跨了过去。阿麟看着我,十分不屑,说:“你怎连飞都不会?我刚见你也是爬云梯上去的。”
“我以前身子弱,只上了君祁山才好了许多,师父说,怎么也得到我十岁,才能修些仙法。”
“你刚才跑得很好啊!这样,反正你在这里要待三个月,不学个漂浮飞行的本事,我们怎么玩耍取乐?我教你,可好?”
“我怕等我学完,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不会,你吃了这个,三天之后,我带你去悬崖。”说着,阿麟将一颗红色的果子递到我跟前。
“这是什么?”
“红羽。听过么?”
“无功不受禄。”红羽是海中至珠花的果实,百年一结果,果实轻筋骨,祛凡浊,是《七宝书》里的上品。
“你们人类真是麻烦。你若会游泳,就去两璧山那里的湖水里摘一颗还我。可好?”
“大掌司说你么这里宝贝多,真心不假。”
“快吃了!”
我接了,放到嘴里。阿麟满意地看着我,“还真是个孩子。走吧,我们回去,夷伯说你做饭好吃,我要吃你拿手的招牌白鱼。”说罢,又拉着我跑了起来。
那个背影,任谁看了都是两小无猜,可哪知他俩差了几万岁呢?
那天太虚池的初灶台,我发挥了六成的手艺,因为夷伯手里的锅碗瓢盆都是老古董,用起来实在手生,不过味道却和小白峰里不相上下。夷伯很体贴的将桌子从承台上搬到栈道中一块大平台上,大家胡吃海喝一顿,很圆满。
吃饱了,便有一堆问题想问夷伯,想问我师父,问太虚池,问那些声音,甚至问夷伯自己,还有阿麟和簪子。瑶海结界啊,这些新鲜出炉的秘密,就像猪笼草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我呢就像一只小虫,自投罗网只是时间问题。师父曾说:“你的七窍玲珑心里有一窍叫好奇,是个补不上的无底洞。”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无底洞是填也填不满的。
晚饭过后,夜幕像被子一样盖在两璧山上,我仰望“被子”,触景生情,得以感叹:“君祁山真高,连星星看起来都比月影小白大颗!”
“一人有一窝!”夷伯舔舔手,答到。
“不过我还是更爱小白峰。”
阿麟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想说:因为那里有我喜欢的所有。
“如果是夷伯带我来君祁山,而不是师父,我会不会更爱瑶海结界?”阿麟张了张嘴巴。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在我心里:不会。师父、将军猫、红景、渡边、甚至月影小白的一草一木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取代了一切,都像是早就写好的唯一可能,他们等着我,那样在恰当的时间点里修补了我暂缺不全的小小生命。我唯一想念的月神,成了我此刻关于仙道的希冀,轮回转世,恩怨了结,我想活着,一直活下去,然后找到它,保护它,哪怕生命的代价。
当晚,夷伯说要喝茶草芝茶,我和阿麟只得作陪,他说是他亲手焙的,喝一口少修十年。阿麟不语,我只当他怕我不喝,是句玩笑。只因我师父不好饮茶,我自然也随了他这习惯。看夷伯摆茶,是种享受,我猜想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都是在研究这些奇技淫巧,想必活得太久也是负担,总要有点精神寄托,估摸着醒茶的本事怕是练得比红景姥姥年纪都长,那手法除了出神入化,只有时光倒流可以形容。我深受感动,心想,若是以后岁月难捱,也是个陶冶性情的好习惯。
喝完茶,夷伯再次将自己关到屋子里,连让我问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反倒是阿麟体贴,说要与我同住,夷伯说阿麟是兽类元祖,天真活泼,四处无害,可以亲近,何况第一天里,又是送簪子,又是吃果子,又说明日教我飘浮本事,想不靠近他都难。到了睡觉的时候,它又变身为龙卧在水中,我想央他给我讲些秘密,便说,栈道边的石头很乖,很适合给他做软枕,它没说什么,只挪了挪身子,就靠在了池水边。我将被子铺在一旁,算是共枕而眠,我心满意足。
“阿麟,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开心地讲着。
“......”
“阿麟?”
他竟然无念无想地睡着了。半夜,夷伯曾下来过一次,见我还未睡,就说道,“阿麟是个孤儿,平常只有我一人陪他说笑,才养成了半个木讷的性格。”
“还好,我够活泼!”
“你一直在说什么?阿麟一般不睡这么早。”
“我给阿麟将师父和我的事啊,以前都是师父给我讲故事,现在我给阿麟讲!”
“省省力气吧!你是仙,他是龙,兽类和人总有些差别,譬如,阿麟会两种语言,你只会一种。”夷伯说完,转头离开,末了,还加了一句:“早点休息。”我听了,才顿时觉悟了,为何师父说雨神不会说话,想来是种族界限。
我拍了拍阿麟的爪子,“阿麟要和我心有灵犀才好啊?”阿麟打了两声呼噜,“阿麟,我们得抓紧时间!”
我盯着阿麟像小蒲扇一样呼扇呼扇的睫毛,陷入了对月神的回忆:阿爸曾说,“驯兽七分武力,三分了解。”我武力为零,只好死皮赖脸地像虱子一样粘住它,因为身子弱,也害怕等月神长大,会对它全无招架之力,就在它还是天真活泼烂漫,整日上蹿下跳的幼虎时,努力爬在它的背,死死地抱住它,让它对我适应。开始的时候经常掉下来,后来渐渐知道怎么将力道恰如其分地嵌到它骨子里,一年、两年、直到我六岁,能趴在它背上睡个午觉,是以小有成就。月神也很是习惯被我赖着,我俩整日嬉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自是心有灵犀。我摸了摸怀中挂着的空铃铛,聊以寄托,就那样睡着了,整日无梦。醒来时,鸟鸣山幽,白雾蒸腾为云,湖面一片清澈,是个飞行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