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这些做什么？”花匠警觉地问。
“排除你的作案嫌疑。”王源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们怀疑我杀了我妹妹？！”花匠怒道。
萧冠雪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提醒道：“王源，别逼他，他们是兄妹，就算在死者身上找到他的DNA，也无法说明是他杀了她。”
“发现她尸体的地方怎么那么巧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如果你没杀他，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在我后面偷看？如果你没杀他，为什么不同意尸检？”王源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你其实就是凶手！”
“你，你有什么证据？”花匠吼道。
“证据就是你的职业！”王源大声道，“什么你妹妹得了白血病，都是你杀人灭口的借口，真相是你妹妹发现你在种佩奥特仙人掌！”
“……那是什么东西？”原本气急败坏的花匠听了王源的话，正要爆发的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的问号。
“别装蒜，佩奥特仙人掌可以用来提炼毒品，但不如罂栗显眼，是新的毒品提取物！”王源义正词严，“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你妹妹发现了你的秘密，并且威胁要报警，情急之下，你将她杀害！”
“那佩什么仙人掌我根本就没听过，就算如你所说，那也需要大量培植、提炼，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花匠反驳道。
“哼，那是因为你用了分身术！”王源冷哼一声，用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瞪着他。
“分身术？！什么分身术？”花匠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你承认了！”王源一个剑指指着他的鼻尖。
“承认个鬼！你以为拍电影啊！”花匠彻底崩溃。
玻璃后面的萧冠雪看着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混乱不堪，她知道现在已经不可收拾，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王源，分身术是不可能的，先将他扣留二十四小时吧。”
把花匠关在了拘禁室后，萧冠雪把王源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不等她说话，王源先开口：“我很肯定他是凶手！”
“王源，拜托你回到现实中来好不好？”如果是其他人，萧冠雪可能已经放弃了，“这只是一桩普通的案子，请你用普通的方式思考，OK？”
“这已经是最普通的方式了！”王源有些委屈，“我原本想说他灵魂出窍。”
“那我应该谢谢你了，”萧冠雪知道与他争辩也于事无补，语气缓和了一些，“他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为什么？”
“你把照片拿出来时，他哭了。”
“有什么问题？”王源不太明白，哭不正是代表他悲伤吗？
“《礼记·乐记》中说过：‘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意思就是说，声音与说话中当下的心理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害怕的时候声音会发抖，激动的时候声音会变得高亢，情绪低落时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心情好的时候，声音就会显得清亮。”萧冠雪解释道，“他的哭声中没有哀恸之情，反蓄恐惧之意，其中必定有诈。”
“我还以为心理学是西方的东西。”王源倒是第一次听说。
“学识不分国界，医书《黄帝内经》中就把人的性格、行为进行了分类；兵法书《六韬》里也详述了种种看穿对方心思的方法。淳于髡、孔子的学生颜回都称得上是古代的心理学专家，还有《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和司马懿合唱的空城计，更谓是叹绝千古的心理学教材，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慢慢告诉你，”萧冠雪话峰一转，“这件案子最难的是双重谋杀，我们无法确定她哥哥在本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查过，铊本身就致命，更何况它还是放射性元素，带有辐射污染，一般情况下根本买不到，只有一种专业的杀虫剂里含有微量的磷酸铊。他哥哥是花匠，也许用的就是这种杀虫剂。”王源道。
“王源，是时候申请搜查令了。你去请法医再做一次尸检。”
“嗯！”
萧冠雪向张凌诺说明了来意后，他很乐意配合。
在将死者的尸体重新抬到解剖台后，张凌诺拿出一副铅线手套递给萧冠雪：“铊有辐射，一般来说应该将她隔离，我们也要穿上防护衣才能靠近，不过所幸她体内的铊极少，戴上这个就可以了。”
“那味道应该很怪吧？为什么死者会不知道？”萧冠雪奇道。
“毒不一定是服下的，也有可能是通过皮肤渗透。”张凌诺说着拿起手术刀，准备解剖，“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留在这里，我会把报告复印一份给你。”
“没关系。”萧冠雪嘴上虽这么说，但双手已经开始发凉，胃也极不舒服，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
张凌诺用解剖刀在死者的身上画出一个“Y”字，然后将外部的皮肉翻在两边，露出内脏，然后利索地取出死者的胃。
萧冠雪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以抑制强烈的呕吐感。
张凌诺将胃里的残留物质倒入一个玻璃器皿后开始检查其他器官，说：
“铊会引起脱发、内出血，十到十四天就会死，根据目前死者的身体状况，她应该是一周前被下毒的。”
“张医师，其实在第一次做尸检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死因不寻常吧？”萧冠雪直言道。
张凌诺手中的解剖刀并没有停止工作，只是他的眼睑轻动，却没有说话。
萧冠雪见他不想谈，也不再追问。
法医室里静得只听得见解剖刀划过死者尸体的声音和张凌诺取出器官的怪异声音，萧冠雪时不时地会移开目光，以缓解视觉上的冲击，在解剖快结束的时候，张凌诺突然说话了：“钟医师不喜欢别人质疑。”
“什么？”萧冠雪对张凌诺没来由的话摸不着头脑，但她很快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所以你没有提出你的看法？”
张凌诺又沉默不语，萧冠雪几乎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凌诺才道：“我以前也是像你一样，是一个满腔热情的年轻人。”他瞄了萧冠雪一眼，“希望你不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垮，虽然我不想泄你的气。”
听了他的话，萧冠雪在心里暗自冷笑，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刚到警署的萧冠雪，以前她的确满腔热情，想靠自己的学识闯出一番事业，但张小月的死给了她太大太大的打击，这个打击足以击垮她心中向往已久的正义之路。
此时门被推开了，钟离诚和一名助理法医推着一具新的尸体走进来，他看到萧冠雪也在，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问张凌诺：“为什么做解剖？”
“找到了嫌疑人，现在需要证据。”
“找证据不是警察的事吗？”钟离诚不悦地说，“这里已经够忙了。”
萧冠雪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在这里，识趣地向他们告辞。
回到办公室，萧冠雪揉揉鼻梁，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打开一个文件夹，看着上面的字，心思却不在这字里行间。
进一步地接触后，她发现张凌诺胆小怕事，凡事都想明哲保身，钟离诚的性格则过于张扬，有边缘性人格扭曲的迹象，欧阳爵傲慢，有自恋倾向。
换言之，他们三个都有较明显的性格缺陷，在社交方面都有问题，而使命型连环杀手则是连环杀手中最典型的孤癖者，经过长时间的“清理垃圾”，他们会变得越来越憎恨社会、厌恶人类，即使与人交往，也会非常苛刻。
不过相比而言，钟离诚和欧阳爵更接近神秘人士，更别说张凌诺腿脚不便了。
可是他们两人一个有家室，一个做兼职，有可能花大量的时间跟踪、杀人，而不被家人、同事发现吗？
又或许，家人和工作只是掩饰他们内心真正渴求的幌子？
萧冠雪正思索着，电话铃响了。
“你好。”
“萧医师，我们在嫌疑人的家中找到了还剩2/3的含有磷酸铊的杀虫剂，以及死者的母亲。”王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很不错，有进展了。”萧冠雪鼓励道。
“死者的母亲说是她杀了自己的女儿。”王源又道。
“她可能是为了袒护儿子才这么说的。”萧冠雪提醒他。
“我不这么想，我把她带回来问话，一会儿你能来吗？”王源虽尚未对她完全敞开心扉，但也很重视她的意见。
“我会来的。”在萧冠雪看来，就算是地上的蚂蚁说它是凶手，王源也会相信。
放下电话后，萧冠雪继续思考自己应该如何确定谁才是神秘人士。
钟离诚有家室，但不一定就不能杀人，他可以说自己需要加班，从而找时间跟踪他的猎物，也可以在晚上趁妻子睡着后偷溜出去杀人。要知道，FBI曾对连环杀手的家人做过调查，82％的妻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见婚姻并不能作为判断其是否是连环杀手的要因。
那么欧阳爵呢？工作繁忙可谓是其最好的无罪辩护，可是萧冠雪想不通，B医院的薪水丰厚，如果不是出于必要，欧阳爵为何会到警署兼职？如果他是出于自我实现、为国出力之类的祟高目的，为什么会对工作感到不安？
查欧阳爵的工作情况可比查钟离诚的家庭状况简单多了，萧冠雪拔打了B医院人事部的电话，以警署查案的名义请他们提供上个月外科室每一位医师的工作时间表。
B医院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时间表就传真到了萧冠雪的办公室，可是她找了三遍都没有看到欧阳爵的名字。
难道对方遗漏了？
萧冠雪再次与对方确认，却被告之早在半年前，欧阳爵医师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医院开除了。再看看警署的任职表，欧阳爵是在三个月前到警署任职的。萧冠雪恍然大悟，所以欧阳爵才会在署里准备两套西服，所以他才会表现得桀骜不驯，他表面穿着光鲜的西装，心里套着傲慢的盔甲，其实他很怕自己再次失去工作，也怕同事知道自己曾被开除的事实。
说明了欧阳爵也有重大嫌疑。
下午，王源把花匠的母亲带回警署。
和上次一样，萧冠雪站在单透镜后，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花匠的母亲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有些瘦，身体看起来还不错，她的衣服旧又皱，可见其家庭并不富裕，她走进审讯室，没看到自己的儿子，就大声说：“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快放了他！”
“你很快会见到你的儿子，现在我们需要你把之前对我们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正供。”王源说着翻开记录本。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杀了小丽，我掐死了她！一切与我儿子无关！”老太太大声道，没有丝毫内疚。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你女儿的尸体抬到公园？”王源问。
“别小看我！我六岁的时候就给地主放牛，九岁劈柴做饭，十一岁能下地干农活，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杀了一头猪！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劲儿！”老太太两眼一瞪，凶神恶煞像个老巫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