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说是李阳最艰难的一段路,装着一百万现金的黑包可不轻,他的手掌已经被磨破了一层皮,双腿也酸痛得厉害。有好几次,他都想直接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行”,他不想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这样被画上句号。
李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咬紧牙关,终于在临近九点的时候追上了那辆公交车,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公交车时,全车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李阳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拨开车上的人,直奔第三排右边靠窗的位置,果然在座位下找到了一部用胶布粘住的手机。
对方似乎还没有打来电话,这令李阳松了口气,可是他的这口气还没吐完,手机就响了,他连忙接了起来,已经憋了很久的咒骂声正要脱口而出时,却被对方一句话堵住了:“我们已经确定了李警长交易的诚意,现在限你在五分钟以内到商业中心的骑士像下。”
“你******有完没完?!”李阳怒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
“来,还是不来,由你选择。”对方冷冷地甩下一句就挂了电话。
李阳愤怒地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一通狂踩,车厢里静默无比,除了发动机的声音,没有人说话。但不管李阳有多生气,也不得不听对方的话,在对手机发泄了一通后,他又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下了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商业中心跑去。
李阳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商业中心的骑士像下,他的脚还没站稳,就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拉他的衣服,转身一看,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用纯真的大眼睛望着他。
“走开!”李阳不耐地低吼。
“有人叫我给你。”孩子不理会李阳,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不用想李阳也知道这孩子是谁派来的,他一接过纸条,那孩子就一溜烟跑了,李阳也顾不得追赶,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为确保你身上没有安装窃听器,将你的衣物全部脱下丢进旁边的垃圾箱里!
“你真******不得好死——!”从早晨到现在受到的所有侮辱化作满腔怨愤,李阳再也忍不下去了,吼了这一声之后,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神经病。
“别******让老子找到你,老子非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李阳嘴里骂骂咧咧的,却又不得不一一照做。周围已经有好些人围观他,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李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吼:“看什么看,欠打是不是?!”
李阳将警徽和配枪放进了黑包,身上脱得只剩下一条衬裤,将衣物丢进了垃圾箱里,然后站在骑士像下等待对方的下一个指示。
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还没有任何动静。不停有人驻足围观,李阳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了。最麻烦的是,两名巡警向他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李阳没好气地说。现在他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传到署里,他颜面何存。
“把身份证拿出来。”右边的巡警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
“你看我穿成这样哪有地方放身份证!”李阳原本就一肚子火,现在更是按捺不住。
“没地方?你包里的是什么!”左边的巡警说着就要夺他手中的包。
“你要干什么!”李阳急忙护住了手里的包。
此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看热闹,他们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李阳,有的还对着他指手画脚。有了大批的观众,巡警自然不能失了威风,右边的巡警见李阳如此不配合,掏出腰间的警棍,对准他的手臂狠狠的就是一下:“少废话!”
“啪”的一声脆响,李阳吃痛,手中的黑包落下,左边的巡警眼疾手快地接住,打开拉链,当他看到里面赫然放着满满一包钱和钱上的警徽、配枪时,着实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李阳是个疯子,没想到竟是这种令他们也很尴尬的情况。
“你这是干什么?”他们以为李阳或许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哪条法律规定了不许带钱上街?”李阳正在气头上,冲口而出,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一人将李阳带走,另一人则将人群驱散,最后李阳连同黑包一起被他们一起送上了警车。
看着警车在刺耳的呼啸声中消失在街角,混在围观人群中的萧冠雪取下头上的帽子,掏出手机:“您好,请问是朱雀警署的何警督吗?我是昨天给您打过电话的萧冠雪……是的,正是家父,是这样的,我正在做一项关于罪犯的精神分析方面的学术调查,如果可以,想到贵署收集一些资料……太谢谢您了,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萧冠雪这才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一小时后,B市朱雀警署
萧冠雪找到朱雀警署行政部的何警督寒喧了几句,何警督便主动进入正题。
“小雪,你需要哪方面的资料?”他曾受萧父的照顾,对他的独女自然也愿意多加照顾。
“何警督应该还记得,两年前有一个疯子在闹市区砍伤了七名无辜的市民,其中两人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法院最终判处此人死刑。当时这桩案子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大家都在讨论犯人在犯罪时的精神状态是否应该作为量刑的依据,以及如果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伤了人,究竟应该由谁负责。”
“嗯。”何警督点点头。
“虽然各大主流媒体都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反对对精神病人用过重的刑罚,但是大部分执法人员都更担心一旦开了先例便会有人以‘精神疾病’为由逃脱法律的制裁,其实后来已经有一些案子已经这么做了。”
“的确,毕竟不管是法律,还是刑侦技术,我们都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是以法官的主观判断为最终审判依据,这本身就是法制不健全的表现。”何警督赞同萧冠雪的看法。
“修宪是需要很多的理论和实践的支撑,所以想请何警督帮忙安排我与一些行为异常的罪犯见面,”萧冠雪不等何警督说话,随即道,“当然了,我很尊重犯人的隐私,不会留下影像资料,研究材料上也不会留下犯人的真实信息。”
“这不难,我可以安排你到拘留室单独与犯人见面,里面没有监视系统。”何警督很自然地顺着萧冠雪的话做了。
“谢谢您了。”萧冠雪感激地说。
在何警督的安排下,萧冠雪在拘留室里见了几位罪犯,但其中没有李阳,在问完第四个犯人后,萧冠雪问等在拘留处外的警员:
“请问最近你们有没有捉到行为比较异常的犯人?”
警员受到何警督的嘱托要对萧冠雪的要求尽量满足,自然也不遗余力地帮她。
“今天上午倒是才捉进来一个,”他一边查阅着资料,一边说,“不过他有点特殊,也是一名警员。”
“是什么原因呢?”萧冠雪问。
“有伤风化。进来后一句话也没说,本来应该马上通知他所属的警署,但他却拒绝了。”
“就他吧。”萧冠雪知道此人就是李阳。
十分钟后,萧冠雪在拘留室见到了面容憔悴的李阳。当李阳见到萧冠雪坐在那儿时,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全由萧冠雪一手策划,但也觉得她出现在此不会那么简单。
“真是意外啊,李警长。”萧冠雪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冲他微笑道,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哼,你怎么在这?”李阳坐在萧冠雪对面,嘴上自然没有好气。
“我听说李警长不仅在闹市区当场脱衣,还手提百万巨款,不知李警长能不能满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呢?”萧冠雪笑道。
“关你屁事,滚!”李阳原本就心情烦躁,哪里受得了萧冠雪这番嘲讽。
“李警长,我是来帮你的,你这么说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萧冠雪不理会他,继续道,“况且——你也应该清楚,你的罪孽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你什么意思?”李阳隐约觉得她在暗示着什么。
“李警长是聪明人,”萧冠雪悠然自得地说,“否则小月和天天——那个原本被救出的孩子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上!”她说着目光犀利地看着他,眼神如一把尖刀,好似要刺穿李阳的身体。
李阳一怔,他没想到萧冠雪竟会如此直白,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为自己开脱。他不自然地将椅子向后移了移,身子也不由地往后靠,“你,你有什么证据?”
“你将椅子向后移,说明我说的话令你不安,你想与我保持距离以保护你那可怜的小秘密。”萧冠雪冷笑道,这屋里没有监视器、没有旁人、更没有单透镜,她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亦是她选择让李阳被朱雀警署逮捕的原因。
李阳不知道萧冠雪知道多少,更不知道她想怎么样,他只能三缄其口,可是细汗却从他额间浸出,后背的寒毛危然耸立,如临大敌。
萧冠雪继续道:“我知道你只是执行者,很多事都与你无关,如果你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绝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我知道的事。”
“哈哈,萧冠雪小姐,你以为唬得了我?”李阳仰天笑道。
“是,如果刘汉还是你的靠山,我当然奈何不了你,可是如果被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其实是被你杀的,会怎么样?”萧冠雪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将存放在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你!”李阳大喝着,“原来是你!这一切全是你的计划!!”他说着就想扑上去夺过她的手机,可是他的手被反锁在椅背后方,任由他如何挣扎,也碰不到萧冠雪分毫。
“是的,的确是我将刘天绑了小木屋,是我将一把沾有猪血的匕首放到他手里让你以为他杀了你儿子,是我躲在暗处将你把刘天杀害的情形拍下来,这一切全是我做的,但不要忘了,我也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萧冠雪不紧不慢地将手机放回衣包,“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到白虎警署给警员做心理评估,现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吗?我可以以你精神状态不佳为由替你开罪,也可以马上将与你性命攸关的证据交给你,这笔交易很划算哦,你不妨考虑考虑。”
“你想知道什么?”李阳从喉咙里挤出怪异的腔调,如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的嘶吼。
“一切!”萧冠雪一字一句地说。
“哈哈哈!”李阳突然大笑起来,“萧冠雪小姐,你好天真,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说出一切?”
萧冠雪斜着头看着他,等着他提出条件。
“我在官场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到,只学到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我只能信自己!”李阳伸长脖子想靠近萧冠雪,脸却因太激动、太愤怒、太震惊而涨得通红,“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张小月的死不是我一个人干的,那孩子也不是我杀的,还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至于其他的,等我离开后,我再告诉你!当然了,你必须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帮我离开,我可不要我的档案上有任何污点!”
“呵。”萧冠雪浅笑一声,根据她对李阳的心理评估,这已是他的全部底线,等她救他出去后,他不会履行诺言告诉自己真相,而是会想尽办法掩盖证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她,正如他所说: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
虽然明知如此,但萧冠雪也没有反驳,更没有强迫他,而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成交。”
萧冠雪依照约定,以精神状况不佳为由替李阳说情,加上李阳的行为本来就不构成犯罪,朱雀警署于当日下午一时许释放了李阳。
李阳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黑包和装在里面的百万现金走出朱雀警署,他原以为萧冠雪会等着自己,可是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他现在没有心情回白虎警署,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得先回家。
李阳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将装钱的黑包丢在地上,然后瘫坐在沙发上。
屋内的江燕听到了动静,走到客厅,见李阳回来了,轻吁了口气:“你去哪了?”
“你别管。”李阳蹙着眉,不想答理她。
江燕默默不语,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李阳:“外面天气热,你多喝点水消消暑。”
李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但他被关了这么久一口水都没喝到,也着实渴了,便接了过来,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下大半瓶。
见李阳喝了水,江燕暗暗松了口气,她像往常一样,道:“我和陈太太她们打牌去了,你这些天也累了,好好睡一下,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今天晚上我们一家好好在外面吃顿饭。”
“唔——”李阳也觉得着实累了,眼皮也好像睁不开似的,他模糊地应道,然后倒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见李阳睡着后,江燕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进厨房,打开了煤气阀。
此时的B市白虎警署刑侦五处,王警司仔细审视了王源的报告,觉得并无不妥,方才道:“让李阳回来协助调查吧!”
王源以铅同位素先定位了枪支,又通过萧冠雪的证词、李阳丢失子弹等将嫌疑犯锁定在他身上后,这才向王替司提交了报告,这次,他没有让王警司失望。
“是。”
王源试图拔打李阳的电话,但他关机了,他只得开车前往李阳的住处,想从他的家人那里了解情况。
二十分钟后,王源与另一个警员来到南柳街,根据李阳在警署的资料找到了他居住的小区,他们乘坐电梯来到上品一城公寓楼的二十七楼,向2709室走去。
两人刚走出电梯,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将所有人骇住,也就在同一时刻,一条火舌从一扇门内喷出,竟将铁门掀开,走廊的十几扇玻璃窗被震得粉碎,玻璃碎片纷纷坠落。
王源本能地护住了头,耳朵里却出现嗡鸣,楼下汽车的防盗器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可是在他听来却是忽近忽远,他浑浑噩噩地看着前方,双脚却不听话地打着踉跄。
王源扶住墙壁,不顾自己的脸和手被扎进了不少细碎的玻璃,问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警员:“你没事吧?”
警员向他摆摆手,表示自己还算好,只是他的身子不住地在发抖。
王源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求助,一边蹒跚地向出事的公寓走去,刚走了两步,他看到扭曲的铁门倒在地上,门被熏得漆黑,但却依稀可以看到凸出的四个数字:2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