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之前大概知道警署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他们也能只手遮天。”张小月双眼下视,看着地面,叹息着摇摇头。
萧冠雪感觉她整个人都没有朝气,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她耐心地等待她理清头绪。
张小月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水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和你分开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天天的验尸报告,法医告诉我天天死于窒息,死亡时间是当天早上八点左右。当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天天怎么会死于窒息?所以我找警校的校友、老师帮忙打听,终于打听到那五名支援警察的下落,他们竟全部在第二天以不同的理由调离了本市!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两名警察,他们给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在我们走后不久,刘天要求打一个电话,大约一小时后,我的上司李警长就来接手了,天天也交给了他,之后他们就不知道了。”
果然是李阳!萧冠雪在心里叫道,难怪小月要跟踪他了!
“我当时很生气,就去找李警长。”张小月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萧冠雪知道以她的性子,言语间对李阳肯定有不客气,“李警长当时还对我说此案尚未有定论,让我不要乱说话,我气得说出法医验尸报告中的问题和五名警察的证词,他却告诉我凡事都要讲证据。”
“这怎么不是证据了?我手机中还有当时的影像,现在人证物证都有,这都是铁证!”萧冠雪也有些恼怒。
“我知道,我当时也明白过来了,李警长一定与刘汉勾结,我担心一时冲动露了自己的底牌,就退了出来。我心中不服,又不想把你在场的事说出来,就又去了木屋,想找到刘天与此案有关的证据,路才走了一半,就被拦了下来,说是前面塌方,过不去了。我只得弃车而行,想穿小道过去,可是到了木屋附近才发现,他们已经派了人在此把守,看来对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我只得离开。”张小月万般无奈地说,“我原本是打算找你一起提审刘天的,但我刚进警署,就被李警长了叫住了,他居然破天荒地说请我吃饭。”
“是什么时候的事?”萧冠雪问。
“三天前。”张小月答道。
三天前的傍晚,萧冠雪去看望她的母亲,错过了这场好戏。
“我推脱不过,只得去了。我们去的是全市最高档的酒楼,除了李警长和刘汉外,其余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其中有总警监、检察官、法官、律师,总之全是些官衔头衔一大串的人。
“我很不自在,想离开,但李警长把我拉住了,硬让我坐在了刘汉的旁边。刘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犬子受您的照顾了’;我说:‘好说好说,除暴安良是我们做警察的责任’。”
“哈哈,想必刘汉的脸定是难看得很。”萧冠雪为张小月的直言快语叫好。
“没有,他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然后向总警监夸我,还说要给我升职的机会。”张小月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这顿饭虽然全是山珍海味,但我全吃不下,等他们吃饱喝足后,我原想总算是解脱了,没想到他们又说去好好放松一下,又带我去了最高级的洗浴中心和KTV,那天可把我折腾得可呛。
“晚上李警长开车送我回家,在车上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大概意思是刘家有权有势,不是我一个小女警能够扳倒的,如果我识趣的话,跟着他们就有好日子过;如果我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们。然后他给了我一个东西。”张小月从衣服内包里拿出一张文件的复印件。
萧冠雪接过,细细端详。
这是李阳的结案报告,上面写的与他刚才在电视中看到的大同小异,只是刘天的名字并不在犯罪嫌疑人栏上,而是在证人栏。
“刘天什么时候变成证人了?”萧冠雪惊道。
“说是他发现了小木屋,报告了警察。连报案电话的录音都有,新闻发布会后还会授予他优秀公民的称号。”张小月摇头苦笑道。
“李警长在支援部也有帮手吗?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篡改了证据?”萧冠雪也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哈,你太抬举支援部了!说难听一点,支援部根本就是形同虚设!现在警察审案的方式还处于极为原始的屈打成招!”张小月激动起来,“我刚进警署的时候,有前辈对我说,警署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捉到嫌犯先关一天小黑屋再说!”
“我们不是生活在法治社会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萧冠雪惊诧不已,这与她在学校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教授们告诉他们的都是某某法官如何鞠躬尽瘁、某某检察官如何大义灭亲、某某警官如何以身作则。
“法治?我们不是法治,也不是人治,而是治人!”张小月冷笑道,“小雪,你在学校学到的和现实中的根本不一样!虽然我一直不想对你说这些,你要记住,这里不是你的乌托邦!至少现在不是!你可别带着这种天真的想法走进法院!”
萧冠雪盯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张小月,似乎不敢相信如此悲观绝望的话会从一个原本朝气蓬勃、极富激情的青年女警探口中说出,可是现在发生的事,却让她不得不信,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社会还有没有救的时候,她将话题引回正题——
“你的意思是说李阳要篡改证据很容易?”听张小月这么说,萧冠雪觉得李阳若是要趁乱调换了遗留在现场的子弹壳,并非难事。
“是的。检察官和法官刘汉也都已经打点好了,就算铁证如山又怎么样?他们同样可以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所以你准备放弃了?”
“我还能怎么办?我无力改变他们。我不怕死,怕的是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他们那样。”张小月长叹了口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肯现在就出去被一个傻蛋开车撞死!”
“哈哈哈!”萧冠雪被张小月的话逗乐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张小月涨红了脸,孩子气地叫道。
“小月,我会帮你,”萧冠雪收起了笑意,正色道,“我的父亲是一名法官,七年前他……”这时她竟有一种想将心里的秘密与张小月分享的冲动,但却在最后一刻更改了说辞,“去世了。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和他一样的法官,即便是现在,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自己也看到了那么多,我依然相信这个社会还有救。如果每一个人都像我们这么想,早就不存在李阳、刘汉之流,正是因为世人的逃避心理,都想明哲保身,才助长了歪风邪气!”萧冠雪诚恳地说,“我始终相信,正义必被伸张,这也是我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