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高听到卢平的质问时,心中不禁微颤,他毕竟还尚且年幼,虽然心中怨念颇深,但残害赢奕之事对于他来说依旧是一场噩梦,他有些慌乱的开口说道:“我,我”,但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口吃。
一旁的李氏闻言,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她转过了头,双目怒视卢平,厉声道:“卢大人此言究竟何意?难道高儿真的要命丧黄泉您才满意吗?”周围之人从未见过李氏动怒,如今不禁有些惊愕,向来随和的李氏额头上青筋乍现。
“我知道,您对沈大之死充满会悔意,但请您不要将这份悔意强加给别人承担,当初如果不是您贪生怕死,见死不救,他们或许便会有一线生机,或许,会是另一个结局!因此,归根结底,是您的软弱给自己带来了自责,虽然我与高儿身份卑微,但也请您休要迁怒我们!”
李氏的一番话仿佛是一把尖刀无情的插进了卢平的胸口,卢平红涨着脸,一言不发,双眼缓缓流出了泪水。
“李氏,此言差矣。”站在卢平身旁的蒙恬听了李氏的一番话,心中有些不快,沉声道:“卢老乃是我天雄军元老,他戎马一生,随家父为大秦征战无数,所遇之敌何止千千万万!世人皆惜命,谁也不愿撒手人间,但我天雄军的男儿为了家国天下,早已看淡了个人生死,常言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卢老身为天雄军的创始人之一,更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李氏,你凭良心说,这样的人会在意自己的性命吗?这样的人会不顾同伴的生死吗?”蒙恬有些激动,继续道:“为了此次赵国之行,沈大与沈二是他亲自挑选之人,你们绝对想不到,沈家兄弟的父亲是卢老的结拜兄弟,同时也是生死之交,他在一次征战中不幸战死,卢老为了兑现他与沈前辈的生前之约,将沈大与沈二收入自己的门下,抚养了近十二年,虽在名义上卢老与他们是将与兵的关系,但实际上他们却一直行着父子之礼,这一次,卢老奉家父之命,前来营救夫人与嬴政回秦,因秦赵两国尚未撕破脸皮,故只能选择在暗中相救,他将沈大与沈二带到了这里,如今沈大战死,沈二断了一条手臂,难道他的心里不痛吗?赵高是您的儿子,同样,沈大与沈二亦是如他己出,您方才的一番言论便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老人家的心里!”
蒙恬看着已然哭成了泪人的沈二,心中无比悲痛,他从未与女子动过怒,这一次,为了卢平与沈二,他对李氏发了脾气。
“可是”李氏顿时来了脾气,刚欲开口。
这时赵姬突然站了起来,低喝道:“住嘴,如今我们刚刚失去了两个亲人,加之形势危急,敌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我们,在这个时候,你们却如此这样,成何体统!”
李氏见赵姬动了怒,顿时闭口不言。
“夫人教训的是。”蒙恬微微拱了拱手,低声道。
“奶妈,卢老,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嬴政忽然站了起来,他擦干了眼泪,静静地说道:“沈大是为了营救我才会来到赵国,三叔亦是为了我才会激怒黄起,他们二人之所以能招来杀身之祸,一切的原因都是因我而起,或许如果我没有去寻阿房,耽搁了出城,他们便不会惨死,归根结底,是我害死了他们。”
“嬴政,你不要自责。”
“大哥,休要为我开脱。”嬴政摆了摆手,打断了蒙恬。“男儿在世,要敢作敢当,错了就是错了,无需辩解。”他低头看向赵高,双目迸射出凌冽的寒光,咬着牙沉声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赵高闻言,心中一紧,他想了想,随即缓缓开口:“当时我为了保护赵然,同一个御林军纠缠了片刻,我没有本事,被他持刀砍伤,危急关头,是徐峰救了我,他救下了赵然,带着她逃回了城东,他本欲带我一同回去,但为了能够跟随公子,我拒绝了他。”赵高轻轻的咳了两声,慢慢饮了一大口水,自嘲了几声,继续道:“我自知不是御林军的对手,故趁乱躺在了地上,从旁边一个人的身上借了些血水,胡乱涂在了脸上,装成死人,这才逃过了一劫。
黄起等人见追捕公子无望,便将怒气全部撒在了三叔的身上,在经过一番折磨之后,将长剑插进了三叔的胸口,就在他准备给三叔致命一击之时,一伙自称‘暗影’的黑衣青年突然杀了出来。”说到这里,赵高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嬴政,果然,在他提到‘暗影’之时,嬴政的脸色突然微变,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样。
“暗影?”蒙恬眉头微皱,忽然开口:“难道是他?”
“谁?”嬴政挑了挑眉。
“就是那个救了你性命的黑衣青年,他很是古怪,既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又不道出救你的目的,在将你交给我们后,便快速离开了。”
“润!”嬴政心中暗道,随即开口。“是那伙人救了你们?”
“嗯。”赵高点了点头。“那些自称‘暗影’的人功夫了得,御林军竟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仅仅用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便将御林军尽数屠尽,可惜的是,黄起见大势已去,趁乱逃进了一旁的顺林中。”赵高忽然叹了一口气。“哎,我本以为有了一线生机,却没有想到那些青年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他们仅仅为我们三人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将我们抬进了附近的树林中,在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装有些许干粮和金疮药的包裹后,便匆忙的离开了。”
听到这里,嬴政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润!”他在暗地里紧紧握住了拳头,沉声道:“继续说。”
“待他们走后,我便与沈大商讨如何逃命,当时三叔已经重伤在身,如果不加以治疗,恐怕活不长久,这时,沈大提议抬三叔回城东治疗,他说即便有追兵,也早已走远,公子你是知道我的,我心中没有主意,便随他一起背着三叔走出了树林,却万万没有想到,黄起不知在哪里又集结了大批手下,竟然卷土重来,黄起认为是三叔坏了他的好事,便不由分说的刺破了三叔的脖颈,沈大见状,连忙提起武器迎了上去,想做垂死挣扎,却也被人暗放冷箭,刺在了他的手上,后被黄起所杀,我见无路可逃,便硬着头皮与之厮杀,但无奈功夫不如人,被人轻易挥剑刺伤,随即双眼一黑,昏死了过去,待我醒来后,便已经在这里了。”
赵高一口气将“所有实情”告知了众人,讲到动情之处,脸上不禁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李氏见状,忙抚摸他的脸颊,泣道:“高儿莫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待赵高说完后,四周忽然寂静的可怕,良久,嬴政才冷声开口:“我嬴政,不杀黄起,誓不为人,不灭赵高,枉为此生!”
……
城头内,阿房的家中,阿房静静的躺在榻上,紧紧闭着双眼,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湿漉漉的黑发散落成片,瘦弱的身子死死的蜷在被褥中,瑟瑟发抖,且口中喃喃不已。
“臭石头,你快回来,我好孤独;臭石头,就让我在虚幻中度过此生吧;臭石头,请不要让我这么快的醒来;臭石头,我好恨你”
这时,赵父缓缓的走进了阿房的房间,当他看到‘惨不忍睹’的阿房后,脸色大变。
“房儿!”说着,赵父连忙将其抱起,转身跑了出去。
……
邯郸中央,紫荆阁内,赵丹虚弱的躺在龙榻之上,不时低咳连连,良久,他忽然笑了笑,随手挥了挥衣袖。
“起来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况且,在你的心中,恐怕早已没有了我这个赵王!”
“臣,不胜惶恐!”虞卿跪在地上,双目紧闭,重重叹息了一声,道:“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臣辜负了您的厚爱,大王,请赐我一死吧。”
“砰!”赵丹猛然坐起,重重一拳打在了龙案之上,吼道:“你太令孤失望了,虞卿啊虞卿,孤是那么的信任你,甚至将赵王令赐给了你,你身为当朝宰相,应该知道何为赵王令吧?”
“臣知道。”虞卿缓缓道:“赵王令乃赵国最高信物,见令牌如见赵王,令牌既出,四海皆拜!”
“孤在位多年,赵王令,只送出去一块,便是你手中那块。在赵国的历史上,亦有奸臣持此令牌为非作歹,祸国殃民,虞卿啊虞卿,你可知道,在将赵王令交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孤的心里在想什么吗?”赵丹缓缓道:“孤在想,你虞卿服侍先王与孤多年,忠心耿耿,呕心沥血,万不会做对不起我赵氏之事,孤甚至还想到,即使你欲持令牌为非作歹又有何妨,就算你将天捅出一个窟窿,又有何惧?有孤在,你便可以高枕无忧!”
“大王休要再说,休要再说!”虞卿已经泣不成声,他突然对着赵丹疯狂的磕头,口中乱语连连。
“但孤万万没有想到,你会用赵王令触碰孤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