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啊……没事……”
伶觉轩手拿一粒黑子看准一个位子便要下，上文司问一把握住她执子的手，“喂，你要是下了这可就输了啊？”
伶觉轩低头看了眼棋盘，硬挤出个微笑“还真是……上文少爷棋艺高超，小女子敬佩啊~”
上文司问皱着眉看着她，“我看是你心不在焉吧。轩儿，你这几天究竟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上文司问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要不，要不我们再来一局吧！”伶觉轩说着开始动手捡回棋子。
啪，上文司问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盒里一丢，抱着双臂倚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盯着伶觉轩，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你这是干什么啊？不下就算了，干嘛这样瞅着我！”
沉默。上文司问依旧只看着她，没有回话。
“阿宝，把棋收了！我累了，先回房了。”
今天是七月初三，距离大将军出发的日期已经快一个月了，可前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也只收到过一封家书，尽是些嘘寒问暖之话，对大将军自己的状况也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伶觉轩曾多次派人送去了几封书信，天天盼着回音，可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两天倪错来看过伶觉轩一次，她说夫人自大将军走后便日夜思念，又正值暑夏，胃口急剧下降，人也已经憔悴了。伶觉轩一边担心着父亲一边又心系母亲，所以才总会心不在焉，脾气也急躁起来。如今上文司问如此，更是要将她脾气挑起来了。这不，伶觉轩吩咐完阿宝便起身气冲冲地走出去。可上文司问哪肯就这样放她走，他也赶紧起身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扯住。
“轩儿！”
这下一来伶觉轩的脾气彻底收不住了，像疯了一样地甩开上文司问的手。上文司问哪里肯放手，若是他现在放了手以后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上文司问用力将伶觉轩拢入怀里，任由她各种捶打，只是安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终于，怀里的人安静了。现在伶觉轩是真的累了，她无力地趴在上文司问肩上，再没了声音。上文司问也不再逼问她了，就那样抱着她。一旁的丫鬟见此情况纷纷知趣地走开了，庭前花丛里，烈日赶走了所有旁观的生物，只有他们两人依偎在那里，很久很久……
忽然上文司问感觉到颈间一阵潮湿，他赶紧扶起伶觉轩，而此时的伶觉轩早已泣不成声，泪流不已。
“轩儿……”这是成婚以来伶觉轩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慌了。一直以为像伶觉轩这样的女生是没什么抗不过的，毕竟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会表现得那么强势，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以为只有像纪心念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才会惹人心疼，可如今，他知道了，是他错了，原来越是这样坚强的女生哭起来才越会叫人心碎。
上文司问从怀中掏出手帕心疼地为伶觉轩擦拭泪水，眼神举止间尽是暖化人心的温柔。也许这样的场景在别的女生看来是浪漫的，温暖的，可在伶觉轩眼里，却只有不自在。她实在是不愿让他看见如此脆弱的自己！伶觉轩抢过手帕，用力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让眼泪重新流回去。
“对不起，我……我只是在担心我爹……好了，现在没事了。”伶觉轩挣脱了上文司问。
“不用说对不起，我是你的丈夫，你趴在我怀里哭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伶觉轩沉默着扭过头，看样子还在努力忍着悲伤情绪。上文司问为她这样的反应感到伤心，可他又实在拿伶觉轩没有办法，他明白，要想让她完全卸下心防，恐怕并不容易。他叹了口气，“我送你回房吧。”
上文司问将伶觉轩扶到床上躺下自己便离开了，伶觉轩盯着床幔发呆，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上文司问独自地回到自己房里，与管家碰个正头。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陈叔难得见到如此垂头丧气的少爷，心生疑问。
“你说……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完全的相信我依赖我呢……”上文司问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陈叔，只是低声嘀咕着，像是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爷，您在说谁？”
上文司问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谁说话，回过神来，“啊，没什么。对了，陈叔，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陈叔小心地环顾了四周，凑近上文司问耳边低声道：“少爷，书房里有人在等你。”
上文司问犹豫了一下，与陈叔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便随着陈叔朝书房走去。说是书房，其实指的是书房里的暗室。这暗室处在书房的地底之下，开启大门的机关也极其隐秘，它的所在是这王府最大的秘密。就连在这里侍奉多年的陈叔也不过是只知道有这样一个密室却不知道怎样能打开他。其他人更是连这密室都是完全不知晓的。整个王府之中，能打开这密室的只有两人，即上文斯文和他的父亲七王爷。
上文司问走进书房以后陈叔便把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口，上文司问还是谨慎地察看了屋子，确认无疑后才走到书桌前，用脚在地板上敲了四声，对面的一个书架便开始缓缓移动，然而等到它终于停止时，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密室大门，而是——一堵墙，没错，就是一堵墙，一堵在所有房子里都会出现的墙！上文司问走到这面墙前，上下察看了一番，最后用右手抚在一处和其他地方完全没有不同的墙面上，凝神运功，手上一用力，那墙面竟塌了进去！随即在他身后的地板上，一块木板一分为二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那便是这密室的入口了。上文司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身子一跃钻了进去，在他消失的一刹那间，那木板又再度合上，紧跟着连那书架也回了原位！陈叔听到声音敲了三声门，无人应，陈叔便推门走了进去，屋里果然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可他知道，上文司问已经进到密室了。于是他又再度从外面把门关上，这一次，他离开了。这是他与王爷和少爷一早就约定好了的，在他们开启密室之时陈叔会在门口守着以免有人闯入，而在他们进到密室之后陈叔便将门关上离开，这样是为了防止他人生疑。
密室是位于书房之下二十几米的地方，而且没有楼梯，只能凭重力下落到达，所以就算是有人闯入，可若是轻功不济还是一样会非死即残，这也是这密室设计的一个巧妙之处。密室并不大，只有一个房间，就处在密道之下，所以上文司问一落地便看到早已等候着的王爷还有另一个人。
“父亲。”
“嗯，你总算来了。这位……想必我也不用介绍了吧，你们之间恐怕比我还熟络了吧？”
“上文少爷，别来无恙。”那人拱手朝上文司问行了一礼。
上文司问开了一眼父亲身边的人，“父亲……都已经知道了？是孩儿不好，孩儿不该瞒着父亲。”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多管，只要你们能一心为皇上办事，其他的就是随了你们也无妨。”
“多谢父亲！”
“多谢王爷！”
“好了好了，问儿，我今天找你来这里是有大事要商议。”
“父亲所说的，是……伶觉大将军的事？”
“没错。军师这次回来带来了确切消息，所以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提前动手……上文司问没想到一切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可再一想，纵使自己再不愿面对这一天也是迟早要来的。现在来，也许会比以后来更好一点。上文司问定了定神，再次对上父亲的眼睛，“那皇上的意思是？”
“在来这里之前我先去了皇宫，向皇上如实禀告了此事，这次来找王爷和少爷，正是为了传达皇上的旨意。”不等王爷开口那位军师便抢着回答了，王爷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皇上的意思是，悄悄地，用一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方式，解决掉。”
“问儿？”王爷见上文司问有些心不在焉生气道“问儿，你该不会是不舍了吧？你别忘了，当初我答应你的前提可是要你立场分明的！”
“父亲放心，孩儿不会！孩儿知道孰轻孰重，不会没了立场。”
“那就好。你，可曾带了令牌来？”
“是。”上文司问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交到军师手中，“这是皇上赐予我和我父亲的令牌，必要时刻可以统领三军顶替大将军之位。”
“这……”
“军师只管拿着便是，以防万一。还有这个”，王爷从腰间取下一个瓷质的小壶，“这里面是当年著名神医病无踪亲自调配的毒药，江湖上早已失传，本王也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这药毒性诡异，无色无味，当今世上无人能解。”
军师伸手接过药瓶，仔细查看一番，“毒性诡异？怎么个诡异法？”
“此药虽是毒药但也可说不是毒药，事实上这药本身的毒性并不足以要人命，只是这药会加重人本身的病情，服下此药的病人会在第二天病情急剧恶化，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不会被人发现吗？”
“当然不会！这药妙就妙在一般大夫根本查不出病因，死后也不会留下一丝中毒的迹象，完全就像是正常病死的一样。”
军师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药，“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神药！不知王爷是从何而来啊？”
“这个……我曾答应别人不向任何人提起，所以恕本王不能相告。军师只管拿了去将此药缠在他茶饭之中或是平常所服汤药里，不多时日便可漂亮地完成皇上的命令了。”
“是。多谢王爷！多谢少爷！”
军师走后王爷又与上文司问商议了一番，直至晚饭时间才离开书房。今天难得少爷没有去夫人那里用晚饭，可晴高兴得亲自下厨做了少爷平时最爱吃的菜，又亲自端进了房里。可惜上文司问根本没有胃口，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吩咐可晴端下去吧。可晴刚在厨房里忙了好一阵当然不情愿，可又不敢打扰少爷，索性就将饭菜留下了，自己先退了出去。上文司问独自躺在床上，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伶觉轩，他从没想过才短短的几个月自己竟然就被一个女人牵绊住了！刚刚下人来报说伶觉轩一醒来就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练剑，晚饭也不吃，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她就像疯了一样地一直练一直练。上文司问听后只挥了挥手叫那人下去了，没有做任何反应。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他有一种预感，一种很强烈很不好的预感，他觉得总有一天伶觉轩会离开他，甚至那一天，他们两个会兵戎相见！他不敢再想，把头深深埋在枕头下面……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可晴不甘心又来到少爷房里察看，房门没有关，碗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可晴走到床边想叫少爷起来吃饭可被褥之下空空如也，上文司问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房间里，伶觉轩刚刚泡了澡这会正被阿宝伺候着更衣就寝。
“夫人是想念倪错姐姐了吧。”
“什么？”
“奴婢看夫人这几天茶饭不思的，还总是精神恍惚，是想念倪错姐姐了吧。从前倪姐姐在时夫人有什么烦心事都会跟她说，如今倪姐姐回了将军府，阿宝虽不能代替姐姐但如果夫人有什么需要的话，阿宝也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阿宝的语气眼神里都透着真诚，看得伶觉轩不禁想笑，这丫头真的很可爱。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我也没有在想错姐姐，你放心吧，我只是因为天气热才会身体不适的，过两天就会好了。”
“真的吗？”
“嗯。好了，你也下去吧，早点休息。”
“夫人不想吃点什么吗？从中午到现在您还什么都没吃过呢！”
“不用了，我不饿。有什么事我会再叫你的。”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阿宝走后伶觉轩就上了床，许是练剑练得累了，没多时就睡了过去。朦胧之中她突然听到房间里有异动，她条件反射般从床上跳起，伸手就拔出床边的佩剑，银光一闪，剑已经架在了闯入者的脖子上。
“上文司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偷偷摸摸地进到我的房里？”
上文司问瞥了一眼脖上的剑，“你……能先把剑放下再说吗？”
伶觉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剑。上文司问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房门没有关？而且灯也还亮着。我是以为你还没睡才进来看看的，没想到竟差点丢了性命……”上文司问故意抱怨道。
伶觉轩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太累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竟忘记了关门灭灯！再看看上文司问一张委屈的脸，伶觉轩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身旁坐下，抱歉道“对不起啊，冤枉你了。”
上文司问坏笑着凑近，“你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在故意等着我啊？”
“太。累。了！”伶觉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回到。
“好吧”，上文司问无所谓地站起身，像平时一样的脱下外衣。
“你干嘛？”
“睡觉啊！你不是很累了，那就赶紧睡吧。”
伶觉轩暗自惊叹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喂，谁叫你留下了啊！你……”
“都这么晚了，你也忍心赶我走？”说话间上文司问已经躺到了床上，任伶觉轩如何推拉就是一动不动。
“好啦”，最后还是上文司问把伶觉轩压倒在了身底，“别闹了，听说你练了一晚上的剑，赶紧休息吧。”他挥手弄灭了桌上的蜡烛，黑暗中伶觉轩在他的怀里终于不再挣扎，安静地又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