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回到宫中的时候,精疲力尽,无论是康熙皇帝,还是孝庄太皇太后,都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不知道她刚刚成功说服了几位儒道大家,坚定了他们反清复明的信心,并且暗中围绕着帝王之位,展开了缜密的谋划。
周妍回到长春宫,只觉得精神透支得厉害,正想好好大睡一觉,突然觉得房中有异,刚刚惊叫了一声,一个人影便翩然翻飞,落到她面前。正是久违了的杜子君。
“哟,不愧是得了玄青子一半修为,又吸了不少龙气的人。”杜子君讥诮般地说道,“如今修为见长啊,竟能察觉我的存在了!”
周妍习惯了她的恶声恶气,沉声不语。
杜子君又向着房梁之上大声叫道:“滚下来吧!定然是你修为不够,才被这个连仙根都没有的人察觉了端倪!”
随着杜子君这声叫喊,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出现在屋子里,却是躲在杜子君身后,一副羞涩的样子。
“这是谁?”周妍颇为疑惑。
“师姐我新寻的炉鼎。貌美体健,灵根上乘,怎么样,很不错吧!”杜子君眉飞色舞地说道。
“炉鼎?”周妍吃惊地问道,在她的印象里,杜子君杜师姐却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炉鼎就是采阳补阴、双修之用的绝好器皿。”杜子君怕周妍不懂,忙着向她解释道,“这已经是你师姐我寻的第七个炉鼎了,却也是最好用的一个。近日得他之助,于双修之道领悟颇深。——你别想歪了,不是你以为的双修!玄青子定力不足,贪恋美色,焉能与我等抱元守一、收慑心神的双修之术相提并论?”
周妍默然。“我原本以为,师姐对世间男子都不屑一顾。”
杜子君便嘲笑她迂腐:“大道三千,俱可成圣。你师姐我外修剑道,内修丹道,辅以双修秘法,正是正道中的正道。便是掌门师尊,听闻也是颇为赞许的。难道似玄青子那般无可救药的人物,我还等着把他捡回去吗?”
周妍思及杜子君前后变化,心中忐忑,不敢再说什么。
杜子君却不放过她:“你怎地不问玄青子下落?”
周妍抬头,眼神明亮:“为何要问他?我却是专程求师姐来相助的。”
杜子君冷笑一声:“我先前对你可没什么好意。若非玄青子将一半修为分你,你早被我暗算死了。还有,我每每为你出谋划策,看似为你好,实则牵涉业力甚深,只怕有碍你来世因缘际遇。你可知晓?”
周妍目光坦然:“我都知道。”便是原本不知的,经玄青子、几位儒道大家和杜子君先后提点解说,现在也都知道了,只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次杜子君前来,却是她暗中以天山派联络之法相召。一个计划在她心中已然成型,然而其中细微之处,非得天山派竭力相助不可。
杜子君颇感惊讶,淡淡笑了笑:“看起来,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你成长了很多。”
周妍道:“都是师姐点拨的好。我虽然平素愚笨,不堪教授,然经历了这么多,总算想明白了。”那时杜子君带走了玄青子,她冷冷清清一个人住在冷宫里,束手无策,坐以待毙,生死关头,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往修真者那个晦涩难明的世界,她居然也初窥门径,有了策划的资格了。
杜子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哟,生过孩子了?是谁的种?该不会是玄青子吧?”
先前的仙丹是她给的,她自然知道,康熙被暗算得有多么凄惨,终身再难有子嗣,便是吉星高照,幸得宫人受孕,只怕仍是一个死胎。
周妍很镇定地摇头,玄青子暗算于她,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再和玄青子有丝毫的关系。
“是……是裕亲王福全的孩子。”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声音里多多少少透露出一点羞涩。
杜子君满意地点头:“好眼光。福全确实比康熙长得俊俏些,人也耐用些。你既然难耐寂寞,他确实是打发时光的好人选。只是这般行事,以康熙孝庄之精明,岂不生疑?”
周妍叹了口气道:“岂能事事尽如人意?只怕疑窦已生,只是虑着前朝局势,未敢发难而已。”
杜子君连连点头,目光闪动:“所以你要我暗中助你,将康熙拉下宝座,好让你的奸夫裕亲王福全上位。”
周妍解释道:“福全为人软弱,不愿承担江山之重,故而畏畏缩缩,诸多推辞。然只要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待到黄袍加身之时,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杜子君心领神会:“到时候木已成舟,只怕比康熙容易拿捏许多。朝政格局,你也更加有可能参与。只是有一样,此事却须逆天改命,做下恶业无数,非我一人人力能及。”
周妍道:“可师姐是天山派的首席弟子,一人之下,掌握许多大权。”
杜子君厉声道:“不但如此,近日师尊颇信任我,颇有一旦羽化,便由我出任掌门之意。只是,我既为天山派首席弟子,凭什么要为了你一己之私深入红尘,沾染凡俗之事。”
周妍道:“一切业力,皆有我来承担。他日天山派必为国教,受万民香火之敬仰。”
杜子君怦然心动:“你……你竟知信仰之力?”
周妍点头:“康熙告诉我的。想来一国之君,必有感应。”
杜子君神色严肃:“我要好好考虑几日。”
周妍知道兹体事大,也不催促,点头道:“我等候师姐的好消息。”
然而,几天之后,噩耗传来,大阿哥之师南怀仁突染重病,奄奄一息,临死之前,却执意要见周妍一面。
“我主之光芒普照中原之日,我却是看不到了。”南怀仁回光返照之际,面上却尽是满足的光,“这里是我毕生所学,便托付给你。等大阿哥长大,将它交给大阿哥……”
南怀仁当着康熙皇帝的面,将一把精巧的钥匙塞到周妍手中,含笑而逝。
丧礼华丽隆重,南怀仁以太子太傅的规格被安葬。
周妍恭谨地跪在康熙面前,将那把精巧的钥匙呈上:“臣妾何德何能,此物自该由皇上保管。”
可是康熙正在为黄河的决堤、北方诸省的干旱愁眉不展,哪里有工夫顾及这个?南怀仁已死,基督教后继无人,再难于蒙古相抗衡,他非得好好借助别的势力不可。于是匆匆吩咐道:“朕去五台山一行。”却对那把钥匙看都未看。
夜间。周妍反复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匣子,杜子君走了过来:“匣子里是什么?”
周妍没有回答,却问道:“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杜子君丝毫没有任何想要抵赖的意思:“是又怎么样?你四处向人许诺,说事成之后如何如何,可既然我天山派为国教,基督自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空间!与其彼时为划分势力范围,争吵扯皮,索性事先杀了干净!”
周妍问:“是否可有此等情况,以天山派为国教,其余儒家、释家、基督……各大宗教信仰自由,互不干涉?”
杜子君瞪圆了眼睛道:“想都不要想!”
她怒气冲冲正要离去,周妍突然叫住她:“五台山上究竟有什么?”
杜子君愣了一愣:“五台山上?”她突然咯咯笑出声来:“五台山上的那位,就是害死秦淮派董小宛的头号敌人啊,你修习的便是秦淮派功法,居然不知道吗?”
周妍迟疑了一下。
“顺治?顺治他真的未死?”她好奇问道,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
杜子君笑弯了腰:“顺治怎会死?那一番惺惺做戏,不过是骗董小宛的!世间帝王,焉有真情在?便是昔年宠爱于她,也是为了稳住秦淮派势力,搞平衡而已。偏董小宛这个傻姑娘当了真!说来也是,董青莲这种温婉细腻的江南女子,要她入宫去迷惑皇帝,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周妍想了想,问道:“那……那康熙说要去五台山,其实是想寻求顺治的支持?”
杜子君道:“顺治他如今非昔日可比。脱却凡俗,却成就小乘佛法。想是他为了对抗蒙古喇嘛,苦思得出的奇招。长此以往,便纵是我们不出手,蒙古亦大势已去。”
周妍道:“既如此,却要将计划变一变。联合密宗为先。”
杜子君愣了一下,缓缓道:“这也是一个办法。”眼神里却颇多不情愿,想是和区区密宗联手,自感有失身价。
周妍也不再恳求,由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去。以利益相诱果然比依靠情分、软语相求好多了,盛宴在前,不怕杜子君不动心。
杜子君和她那第七任炉鼎悄然退去了,想是寻了个隐秘的所在练功去了。
周妍一个人趴在桌子前,反复地望着那个黑匣子,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它。
匣子里,一本厚厚的《圣经》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中似乎传来南怀仁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吾主之光芒必将普照大地,广渡苍生。开启此经者,得基督教传承,势必为我主之誓愿驱使,虽死亦可永生。如有反叛者,亿万信徒群起誓杀之。”
周妍只迟疑了一瞬,便打开了那本圣经。然后,她的眼神里突然闪出惊喜的光。
她把黑匣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最后,一叠泛黄的厚厚羊皮纸落了出来。令人诧异的是,那些羊皮纸上画着一些颇为繁杂的线条,旁边写着一行汉字:“大明宝船,船高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可容千人,装载火炮百余门,吾国所不能及也。”
汉字的旁边还有一个潦草的拉丁文落款,想是当年记录者的名字,却是周妍辨认不出来的了。
她继续翻找那匣子里的东西,又被她意外地找到几张枪炮的图纸来。她大喜过望,连夜未睡,将那些图纸齐齐看了一遍,好生收拾了起来。
如是又过了几日,杜子君颇为不情愿地跑过来通知她,说裕亲王福全的福晋,原本在去年地震中断了腿的那个,却是旧伤未愈,新病又起,竟是一病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