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康熙十二年,鳌拜已除,康熙一人独揽大权,以编篡《康熙字典》为由,招黄宗羲、顾炎武等汉人学者为国效力,以结交儒家之心。
此时皇长子已生,洗去了康熙生不出孩子的罪名,更兼恶毒妒后赫舍里已死、清宫之中博尔济吉特家的势力消失殆尽,表妹佟佳氏又处处以康熙皇帝意思为先,和孝庄太皇太后斗智斗勇不遗余力,更兼完璧之身,对床笫之事毫无要求,康熙顿觉春风得意,行事之事从容有余,于是谋划数月,终于昭告天下,为庆祝皇长子出生兼新后册立,加开恩科。
然而就在这次恩科之中,出现了严重的科场舞弊案,引得众举子不满闹事,以江南地区最为声势浩大。康熙龙颜大怒之下,调遣妥当人几下江南,妄图重开恩科,还士子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岂料士子们经反清复明势力挑拨,竟然没有半点体恤朝廷的意思。
“斯文扫地!简直是斯文扫地!”陈冲向着周妍学舌,将自京城各处打探到的消息逐一放出,“黄老夫子说隆冬腊月,竟令举子披着白花花的烂羊皮应考,考前还将周身上下搜检一遍,简直是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江南举子,不忿朝廷派下满人主考官,说他们不通汉学,不能体味四书五经博大精深之处,要求朝廷委任德高望重的汉人主考官。”陈冲又说道。
周妍听了听就皱着眉头直摇头:满人一向以八旗为先,处处利用汉人、笼络汉人却又防备汉人,似这等为朝廷取士之时,又怎会完全信任汉人主考呢?
“其实奴才冷眼旁观,只觉得皇上也颇为难做。竟夹在里面左右为难,若是依了这帮士子的话,满清颜面何在,若是不依这帮士子的话,只恐哗然民变,从前的一番心意便付之东流了。”陈冲道。
“付之东流了吗?付之东流了才好。”周妍冷笑一声,向着陈冲道,“你先前说,南怀仁预测过,最近京中又有地震?”
陈冲点点头:“南怀仁先生是这么说的。”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灾难频来,民不聊生,彼时便是皇上,也无力力挽狂澜,方是振臂一呼,讨伐鞑虏之时。”周妍道。
于是短短一月之间,康熙正被江南科考舞弊案弄得焦头烂额,因为地震,京城之中房舍多半倒塌,百姓露宿街头,流离失所,维稳工作又提上议事日程。
不但京城中寻常人家如此,便连宫中,也有房屋被波及,阿哥所砸塌了一片房舍,周妍第一时间奔跑过去,从一堆废墟救出了自家儿子,抱着他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这个未足月便出生的小孩子显得那么羸弱,也亏得他福大命大,奶娘都被砸死了,他却躲在奶娘的怀里逃过一劫。
孝庄太皇太后闻讯赶到的时候,也忍不住露出恻隐之心,向着康熙说道:“周嫔母子分离了这么些日子,怪可怜的。她既然已经失了皇上宠爱,不如撤了她身上的禁令,便将这个孩子交于她抚养,也算是存个念想。”
康熙却道:“她是自作自受,分不清主次,自以为有了大阿哥便可以母凭子贵、恃宠而骄了,她还差得远呢!如今皇后膝下空虚,朕为处理前朝事,分身乏术,便将大阿哥交由皇后抚养,也是抛砖引玉的意思,没准朕就有嫡子了呢?”
原来在康熙心中,周妍居然胆敢明哲保身,不处处以他的意思为先,实在是大大犯了忌讳。他有心冷落她一段时间,好叫她晓得什么叫做眉高眼低,自己巴巴地凑过来服软,没想到周妍反而硬气起来,一个人每日躲在长春宫中吃斋念佛,每每为孝庄太皇太后手抄几本金刚经,竟是一味巴结孝庄而去,反倒把他抛到了后头。
这怎么能行,身为妃嫔,难道不知道取悦于皇上,才是生存第一要务吗?于是康熙愤怒之下,便对周妍越发疏远,有意无意间给她脸色看,便是在地震之中,看到她不顾自身安危,第一时间为大阿哥奔走,先是心中起了几分怜惜之意,继而又转念一想,她对大阿哥的在意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于是便更加为难起她来。
周妍不知道康熙心意,只得暗叹帝王反复无常。只是她此时倒也不急着自己抚养大阿哥,于是言辞切切,恳求道:“臣妾德才浅薄,出身低微,原也知道不配抚养大阿哥。只是请皇上看在臣妾曾为皇上出生入死的份上,请善待大阿哥。”
康熙听到她提起出生入死之事,自然而然想到她当年为自己挡刀的情景,于是态度略略缓和了些,道:“这个你且放心。大阿哥既是朕的骨血,朕自然会善待于他。便是皇后,向来性子宽仁,必会疼爱大阿哥,视若己出。”
说什么视若己出,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周妍心知肚明,却不予点破,只是再三叩头道:“臣妾闻黄宗羲老先生德高望重,心中敬仰,想恳请皇上,礼聘黄宗羲先生为大阿哥的师傅,教授汉家文化;另外想求皇上恩准,由南怀仁先生传授他西洋文化。好叫他做一个如同皇上一般学贯东西、博古通今之人,也好好辅佐未来的太子。”
孝庄太皇太后怕她再度惹怒康熙,笑着说道:“大阿哥如今尚不满周岁,哪里就到了聘请老师的时候了。周嫔你可不是想孩子想傻了,怪可怜见的。”
康熙却觉得周妍说得恳切,心中一动:他因为科场舞弊案的原因大大失却了江南士子之心,若是大张旗鼓,将为大阿哥聘黄宗羲为老师的消息传出,便也是一个向汉人示好的信号,纵使满洲官员心怀不满,也自有法子摆平。
康熙思来想去,便觉得这个主意极好,原本就该如此办,只是他焦头烂额之间,居然一时没想到而已,忍不住就瞧周妍看了一眼,只见她正呆呆看着自己,便脑补成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样子,当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而他的新任皇后佟佳氏果然不负贤惠之名,当下就微微笑着问道:“周嫔出月子已经将近一年了吧,这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只怕也好伺候皇上了。”
周妍尚未回答,孝庄太皇太后却有心抬举她,笑着应道:“可不是呢。这绿头牌都呈上半年多了,只是皇上一直政务繁忙,未来得及翻她牌子。以哀家来看,皇上倒也要雨露均沾,方是长久之道。”
当天晚上,康熙便翻了周妍的绿头牌,自觉小别胜新婚,却不知道周妍将久违的化梦之法使将出来时,满手皆是冷汗。当天康熙只觉得许久未有的惬意舒适,大汗淋漓着沉沉睡去了,周妍仍照从前那样悄悄退出,在旁边偏殿里休息。
第二日乘小轿回长春宫,中途却又遇到裕亲王福全,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两人相视而望,行过了礼数。
裕亲王福全便含笑作礼道:“恭喜周嫔娘娘重获恩宠。”
周妍则答道:“为母则强,若是老死长春宫中,无人问津,便连自家亲生骨肉也难见一面,人生岂有意趣?”
福全见她说的哀而不伤,心中便是一痛,轻轻安慰她道:“大阿哥的事情,本王也听说了。大阿哥福大命大,必有后福。”
周妍回答:“是。大阿哥最大的福气便在于,他的生身父亲是大清国的皇帝。”却将“皇帝”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热切地盯住福全。
福全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去,强笑道:“娘娘说笑了。须知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世人都称道孤的福晋命好,夸说孤相貌堂堂,温柔专注,府中也未曾有宠妾灭妻的龌蹉事。但其实……个中甘苦又有谁知?便在昨日的地震中,福晋被砸伤了脑袋,现下正昏迷不醒。唉,人有旦夕祸福,且珍惜眼下便是,至于未来之事,又有谁可以擅加筹谋?只恐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这话里话外,并不是说福晋如何如何,而是委婉地告诉周妍,这辈子都休想逼他造反。
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清宫内外发生了如下几件大事:
康熙皇帝的大阿哥尚未满周岁,便拜了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三人为师,学习汉人圣贤之书;又拜南怀仁为师,学习西洋先进文化;又拜索额图为师,学习满蒙语言。一时之间,几大势力,皆有安抚,于是朝廷纷争渐渐平复,江南科举舞弊案以满人的胜利告终,汉家士子因儒家的几个大家出任大阿哥的老师,也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又有反清复明势力私下里安抚,便也一味苦读圣贤书去了。
来年恩科重考,进士竟有半数皆来自江南地区,浩浩荡荡,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其中当年恩科的探花,年纪既轻,相貌又好,号称是王夫之的关门弟子,大名王和尘,风度翩翩,进退有度,一眼便被康熙皇帝相中,命他入了翰林院,和黄宗羲他们一起从事《康熙字典》的编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