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就像个初谈恋爱的愣头青,傻傻地看着林艾。半夜的时候,林艾转身,就碰到温热熟悉的怀抱,一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迷迷糊糊地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灼灼的眼,着实吓了一跳。
对于她怎么跑床上了,不问也知道,她闭上眼:“大半夜的不睡觉,瞪着眼睛看门啊?”
“宝贝,不是看门,是看你。小艾,我好像在做梦一样。”他温和地看着她。
林艾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钟朗的手,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地轻抚,林艾“啪”的一声就拍上去。
“我去睡沙发。”她作势就要起来,钟朗无奈地收回手。
第二天一醒来,就对上那张英俊的脸眉开眼笑地道:“早上好!”
林艾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半夜,钟朗在床上扭来扭去,害得她一直没有睡好。
对于林艾这个敷衍的招呼,钟朗很不满意,托着她的头,劈头盖脸地吻下去,一手抱着她的背。
林艾推着他:“一大早,脸没洗,牙没刷,你讲不讲卫生啊?”
一句话,生生把晨间之吻这浪漫的情调给刺破了,钟朗抑郁了。
洗漱好,刚出来,病房的门一阵急促敲打。钟朗闷闷地倚在床上,丝毫没有下床开门的意思。
林艾快速地走过去,门一开,来的还真是不速之客。
顾毅琛对林艾一笑,进来之后,往沙发一坐:“二哥……身体怎么样了?”
钟朗翻翻白眼,没理他。
林艾拿着保温桶,下去打饭去了,给他们留下一个谈话的空间。
“二哥,我是来接你的。”顾毅琛心里骂道,妈的,怎么这种事全都要老子来做。面上,带着微笑。
“什么事直说。”
“二哥,我不是故意的。”顾毅琛浓眉一挑。
“都知道了?”钟朗眸光一暗,“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要说。”
顾毅琛连忙点头。
“下午你回去吧。”
一会儿,林艾回来了,小米粥几样东西,盛了一碗,习惯性地拿起调羹,钟朗倚在床头,两人很有默契地一送一张。
顾毅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瞪得老大的,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二哥,你的手也受伤了?”
接着钟朗眼神如箭一般冷厉地射过来。顾毅琛干干地笑了,心里怅然,二哥,你三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啊!
“哎呀,一路赶过来,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顾毅琛有意地嚷着。
林艾一听,放下碗,拿起了饭盒里的青稞饼要递给他。钟朗一把拉着她的手:“楼下,左拐,自己解决。”
顾毅琛嗷嗷地叫着,千里迢迢来看你,连个饼都不给他吃。
接下来,自然什么事都是顾毅琛去办的,钟朗和林艾倒是闲着,看着远处巍峨的山峰,蓝天白云,整颗心都清净了。
“布达拉宫还没去。”钟朗懊恼。
“没关系。”有些地方去或不去,并无区别,心里存着那一份寄托就好。林艾手指指了指布达拉宫的方向,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那里住着世间最美的情郎。”
瞬间,钟朗就拉她入怀,吻着她,不容她退缩。
“世间最美的情郎?嗯?”他的语气明显不佳,“那我呢?”
钟朗咬着她的耳垂。
林艾咯咯笑起来:“你是世间最坏的浑蛋!”
什么?钟朗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世间最坏的浑蛋?”他深吸一口气,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好,我是浑蛋。”
钟朗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脸温柔。
顾毅琛站在暗处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沉了又沉,最后,他扯了一抹笑,走过来:“我说,浑蛋,我们可以走了吧?”
林艾的脸微微红了,钟朗瞪了他一眼,拉着林艾就走了。顾毅琛拎着东西,得,他是小跟班。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林艾有些耳鸣,嗡嗡着很难受,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透过玻璃,这么近靠近白云。脸贴在玻璃上,傻傻地看着,流动的云,仿佛伸手就可以握住。
她开始想这次的西藏之行,她和钟朗,在远离尘嚣的净土,终于有了一番宁静。
可是,回去之后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风平浪静。想着想着倦意袭来,迷糊中,有人轻轻地给她盖上薄毯。
“二哥,你准备怎么办?”顾毅琛一路看着,钟朗是认真的,可是他的家庭能接受林艾吗?
不说她孤女、私生女的身份,就是当初钟朗为了她把陈家给整垮这事,钟家断断不会接受的。
钟朗瞥了一眼一旁熟睡的人,歪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又伸手把薄毯掩好。
眸光一转,眼睛看着窗外的白云。
“毅琛,一开始,是一场追逐的游戏。我一直以为我们这种人,什么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可是,等真正遇上了,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就好像是冥冥中安排的,放不下了。”
钟朗嘴角一扯,顾毅琛见过他傲视的笑、冷漠的笑,这样温润如玉的笑,果然不是他的风格,惹得他鸡皮疙瘩一地,一阵哆嗦。
总有一个人,遇见了,悄悄地走近了,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就像一颗偶然飘落的种子,生根发芽,根深蒂固。
飞机抵达机场后,他们出来,机场大厅内,行人川流不息,他们两男一女这样靓丽的组合一出现,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
林艾下了飞机,刚刚开机,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她赶紧接起来:“喂——”
“林艾,我在拉萨机场,你在哪里?”茫茫人海中,许晔轩只想听她一个人的声音。
“我回B市了。”林艾停下脚步,微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钟朗回头问道。
电话那头的许晔轩一怔,呵呵地笑了起来,重复道:“回去就好,回去就好。”声音越来越越远,最后慢慢地挂了电话。
他先于钟朗一步,钟朗却快他百步。他和她就如同彼岸花一般,一段美丽的邂逅,却错过了花开的结果。
当初的相遇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许晔轩空洞地徘徊在机场大厅,往来的行人,也注意到这个儒雅的男子,面上的悲伤让人心凉。
林艾眼眶一酸,木木地收了电话。钟朗没说什么,上前挽着她的手,漆黑的眼眸里有些恼怒,却又是那样坚定。
出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旁,顾毅琛坐在副驾驶,钟朗和林艾坐在后面,钟朗一直拉着她的手。林艾瞧见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挣脱着,可钟朗就是不放。
他们回到碧海别墅,顾毅琛中途下车一溜烟地跑了。
钟朗身体还有些虚,一回到家,就躺床上休息了。
林艾期间几次来卧室看他,他都没醒。药片都放在床头,温水来来回回已经换了几次。
她躺在贵妃榻上,微微蜷缩着身子,看着夜空的星星,前几天还是触手可及的星星,而今竟是隔得十万八千里了。其实,人和人何尝不是呢?若即若离,若得若失。
那一边,钟国华因为公事没几天就回N市了。吴兰溪留下了,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钟朗定下来,毫不手软。她到B市,儿子就没见上几眼,心里越加得对林艾没什么好印象。
钟朗一边在家休息,一边处理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去西藏短短的一个星期,公司怎么积压了这么多事。早上一通电话,狠狠地把各层的主管给骂了一通,主管们唯唯诺诺,面面相觑,老板是吃了炸药了。
一会儿,又接到吴兰溪的电话。
“妈,我这会忙着呢?”钟朗一边哗哗地签字,一边应付着他妈妈。
“阿朗,我听毅琛说,你病了?怎么回事?”吴兰溪问道。
“妈,没有的事,就是高原反应,小问题。”
“那你晚上回来大宅,你爷爷也回家了,这两天也念叨着你。”吴兰溪把钟老爷子搬出来,料定钟朗是不会拒绝了。
“好,我晚上过去。”
放下电话,站在窗前,这二十几高楼上,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三年的变化却不及他在西藏几天来得快。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烟盒,这一次他没有点燃烟,只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熟练地叼在嘴里。
女秘书敲门进来时,就看到他倚在窗口,颀长的身影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风度翩翩,她暗暗地提醒自己,老板心情变幻莫测,小心再小心。
“钟总,李特助送来的资料。”女秘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情。
“放下,出去吧。”钟朗淡淡地吩咐。
“钟总,今晚八点和高总的酒会?”
“取消。”钟朗放下烟,揉着眉心。眼睛扫过桌上的照片,泛起一丝温柔,回来之后,他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张他和林艾在那什么石头的照片,拿起相框,蓝天白云下,两人怎么越看越登对呢?这一看,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嘿嘿傻笑了几下。
当拿起一旁的资料打开一看,脸色却是一沉再沉,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晚上开车回到钟家,钟老爷子坐在大厅里,他大伯、大伯母、他妈妈,连钟沁也回来了。看到他,钟沁一把跳过来:“二哥,好久没见到你。”小丫头挽着他的手,靠近他的耳朵,“陆夕辰,也来了。”语气明显地带着些不开心。
钟沁性格活泼可爱,她从小就和钟朗亲近,因为她刚刚到这个家的时候,第一个拉着她手的是钟朗,第一个对她笑也是钟朗,第一个把蛋糕分给她的也是钟朗,记着她生日的永远也只有钟朗。
“阿朗回来了啊!”钟老爷子声音洪亮,陆夕辰挽着他走到饭厅。
“爷爷!”钟朗走到一边扶住老爷子。
“阿朗,听你妈说这次跑西藏去玩了?”
“嗯。”钟朗淡淡地回应着。
钟沁听了咯咯笑起来:“爷爷,二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人家去登珠穆朗玛,他在脚下就歇菜了。”顾毅琛早已把钟朗在西藏的事传了个遍。
钟朗斜了她一眼:“小丫头瞎说什么。”
老爷子说道:“当年,我们翻雪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多少年了……现在老了。”
“爷爷,怎么会呢?下午看您写的字,浑遒有劲,一点不像您这个年龄写出来的。”陆夕辰一本正经地说着。
钟老爷子听了乐呵呵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钟沁斜了她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钟老爷子又发话了:“阿朗啊,小夕最近才回国,你抽空带着她逛逛。”
“爷爷,夕辰姐姐从小在这里长大,哪会不熟,我马上放假了,我陪着夕辰姐,可好?”她才不想陆夕辰当她的嫂子呢。
钟老爷子眉毛一挑:“就怕到时,你就顾着陪顾家那孩子了。”
“爷爷——”钟沁娇羞地叫起来。
晚饭的时候,吴兰溪特地让陆夕辰坐在钟朗旁边。
“小夕啊,不要客气,就当和家里一样。”吴兰溪又看看钟朗,“阿朗啊,给小夕夹菜啊!”
“夕辰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芹菜了。”钟沁说着就夹过去。陆夕辰是从小就讨厌吃芹菜,亏她记得这么清楚。
钟朗仿佛没事人一样,不管不问。
晚饭后,钟沁被拉进去。
钟母脸色严肃:“钟沁,你在做什么?这个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记住你是什么身份。”
“妈,二哥不喜欢她。”她的声音诺诺的。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叫我一声‘妈’,就给我记住。想想你自己,顾毅琛他就是不喜欢你,他还是要娶你。”
钟沁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讷讷道:“我知道了。”
爱情,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
快十点的时候,陆夕辰要回去了,吴兰溪提出让钟朗送她。钟朗没有拒绝,看着一边垂着头的钟沁:“小沁,也和我一起走吧。”
钟沁歪在座椅上,明显的委靡不振。
“二哥,我在下个路口下,坐地铁回学校。”她不想和陆夕辰待在一个空间。当年,陆夕辰一句“野丫头”就注定了她们之前不会相交。
钟朗还是把钟沁送回了C大。然后他一改之前的温柔,一路疾驰,陆夕辰吓得一脸苍白,终于到了陆夕辰的住处。她颤着手把安全带解开。
钟朗却落了锁,狠狠地把一个档案袋扔向陆夕辰,满脸的阴郁。
“陆夕辰,做这些有意思吗?”
不再是“夕辰”,而是连名带姓,陆夕辰心里一痛,打开文件袋,原本苍白的脸色一沉再沉。
“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否则不要怪我不给陆伯伯面子。”钟朗表情冷漠,语气阴寒。
陆夕辰的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原来刚刚飙车,是在向她宣泄不满。她也有她的骄傲,勉勉强强地扯了一个笑容。
“钟朗,钟妈妈已经和我爸妈提了我俩的婚事。”
“停!我不受那套,你爱嫁谁嫁谁,可不关我的事。”钟朗耸耸肩,“你下车吧。”语气中的厌烦是毫不掩饰的。
陆夕辰再也忍不住了,哆嗦着嘴唇,一脸的伤心,当面被喜欢的人生生地拒绝了,眼泪是再也忍不住地哗哗地流下来。
“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
“别和我扯这些,老八百年前的事,亏得你记得这么清楚。”钟朗瞄了眼黑暗的前方,“你和钟沁在我心里别无区别,可是如果你再这么任性妄为,别怪我不客气。”
陆夕辰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抓着包呜咽着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