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仓促地转头,就看见梁仕昭站在她的旁边,满脸阴郁,听到梁雨陵这句话,原本他迈向楼梯的脚步一滞,眼神像刀锋一样冷厉,第一次正视她,带着令人恐惧的怒气。
“我——”林艾想说,她没有,她没有推她。抬起头,一一扫过眼前的人,一个是厌恶,一个是期待。
上空一阵风吹过,明明是三月天了,却是那样的寒心冻骨。一个巴掌毫不犹豫地扇了过去,林艾原本就被梁雨陵吓的恍惚。忽如而至的这一个巴掌,梁父也是用了最大的力气,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被推滚下楼,他的恨意有多深,这个巴掌就有多重。
林艾身子一侧,就如同被抛弃的玩具娃娃,毫无生气,咚咚咚地,顺势滚下。不时的发出碰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头撞在台阶上,最后“嘭”的一声,她的额头磕到一旁的花盆,她倒在梁雨陵的脚下,她感觉到满口的腥味,喉咙微痒,一咳,嘴角竟然噗出了血。
“小艾——”许晔轩痛苦的声音传来。
十八节台阶,滚过的时候,她努力地想望向那个人,恍惚间看到了,一双相似的眼睛,伤心的,可是他的伤心不是为了她,而是同样躺在一旁的梁雨陵。
明知会心痛,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靠近。父亲,你可知为了能悄悄的靠近,我却被伤的遍体鳞伤,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沉重了。她忘了自己是姓林,不是姓梁,他有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叫着他“爸爸”。
这一次,心真的死了。今生,父亲,两字今生于她只不过是一把沉重的枷锁而已。
她听见了许晔轩的嘶喊着她的名字,而此刻他的怀里抱着的是另一个女孩子。
那边梁雨陵似乎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冲向她,围在她的身边,担心着,忧虑着,呼喊着。
许晔轩这时候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眉头紧皱。
她强忍着痛,挣扎着,用劲所有的力气,“我没有推她——梁市长,我没有推她——”嘴角鲜红的血液顺流而下。此刻没有人回头看她,没有人会在意她此刻说的话,她眼角的一滴泪水悄然滑落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慢慢地晕开。
“林艾,你怎么了?”许晔轩焦急地叫着她。
她的身体无法动,像散了架一般,右手大张着,没人注意到她,仿佛她是死人一般,是谁踩着她的手指。她觉得好累,好困,好想睡一会。
慢慢地闭上眼睛,陷入昏睡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一个声音“我一定要让她滚出N市。”
林艾做了一个梦,梦里爸爸满脸怜爱的向她跑来,她乐呵呵地在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上奔跑着。跑着跑着,天慢慢的阴沉下来,爸爸的脸突然变了,像魔鬼一般,她慌乱地往前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可是魔鬼就是紧跟在她身后,她扑到在地上,摔得很痛,魔鬼掐着她的脖子,她慢慢的感到窒息,很难受,身边很多人在看,可是就是没有人过来拉她一把。
“啊——”的一声,她叫了起来,“不要——不要——”
有人一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林艾慢慢地平复下来,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过脸颊,睁开双眼,泪眼朦胧,刚一张口,嘴角就嘶嘶的抽痛,她还是忍着,看着许晔轩,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晔—轩,我—没—有—推—梁—雨—陵,没—有—”
林艾摇着头,双眼坚定地看着他。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许晔轩脸色有些疲惫,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林艾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两眼空洞,她没有悲,也没有喜。
屋内一派的沉静,许久,她开口道:“晔轩,不要告诉我宿舍的人。”闭上眼,躺在床上,浑身的力气都用尽,最终交代了这句。
许晔轩看着她躺下休息,右脸处,还有些红印,一会儿听见林艾均匀的呼吸,他轻轻地退出来。
他刚一走出来,林艾的眼睛就睁开,十指紧紧地揪着枕头,没有泪水,目光飘忽地看着房门,走吧,都走吧。
许晔轩到了顶楼,与林艾病房清冷相比,这里五六个专家都围在梁雨陵的病床前,他的心里莫名的一阵疼痛。
“梁市长,令千金没有大碍,只是一些擦伤,有些虚惊,放心吧。”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梁母拉着许母的手说道。
“雨陵,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梁妈妈理理她额头的碎发,心疼拂过她右脸处小小的红印。“你可吓坏妈妈了。”
“妈妈,我头有些晕。”她笑嘻嘻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雨陵,当时怎么回事?是她推你下来的吗?”梁母一脸严肃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无缘无故的雨陵能自己从楼上摔下来?”许母一旁,她一直很不待见林艾,为了她,她的儿子和她起了多少次争执。
“我只感觉到背后有力,就滚下来了。”她慢慢地看向他们,目光澄澈,“妈妈,我后来想啊,可能当时是我脚一滑,学姐想拉我,却没拉住。”
“你这个孩子,这时候了还在为他人着想。”
“你爸爸可气坏了——哎——”说着,梁父走进来,一脸铁青。
梁雨陵软软地拉着他的手,“爸爸,我没事。”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的。”
“算了,还是让我哥去吧,我哥公司一直和N大有往来,你去毕竟不好。”梁母看着梁父说道,梁父听了点点头。
许晔轩一听,握紧拳头,“梁叔,雨陵不是说了不是林艾推她的吗,我相信林艾也不会做的。”
“晔轩,你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许母气的发抖,拉着他就往外走。“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为了那个丫头,你就这么对长辈说话的。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了你的念头,许家绝对不会认可一个私生女的。”
“妈!”许晔轩一脸痛苦。
林艾再次醒来的时候,额头一阵刺痛,她探手一摸,原来还贴着厚厚的纱布,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她勉强的站起来,在走廊的四处的走着,她的包估计还在梁家?想到那里,她浑身一冷。
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问着走廊上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借了手机,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妈,我昨天回学校了,临时有些事,对了妈妈,这几天学校里还有些事,我就不去你那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讲到最后,再也说不出来了。
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沈欣然,让她到医院来接她。
她感激的把手机还给她,女孩子一脸苍白,带着大红色的贝雷帽,没有一丝头发。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放佛是透明一般。
“谢谢你了。”
她笑起来很美,弯弯的眼睛,“再见,祝你好运。”
林艾看着她的背影,花开花落,万物轮回,最终还是一杯黄土而已。
沈欣然听说她在医院时,立马带着钞票来了。
直奔到病房里,看到林艾半张脸又青又肿,她几次张了长嘴,最终什么也没问,硬着头帮她把出院手续办完了。
许晔轩回去把林艾的包拿过了,没想到这一个来回,林艾已经出院了。
回到宿舍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穆南见了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被打劫了?”见林艾没说话,“真被打劫了?”
欣然眨眨眼,示意穆南别问了。
林艾无力应酬,忍着痛,说道,“昨天眼花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那我们下去吃饭了,本打算等你回来一起去吃的。”
“没事,我睡一会,你们去吧。”
薇薇狐疑地看了眼,“你要吃什么,我们给你带?”
“我不饿。”林艾摆摆手,脱了鞋子,吃力地爬上自己的床铺,腰部一阵疼痛。
一会儿,欣然回来了,屋里只开着洗手间的半盏灯留着照明。
“疼,我疼。”林艾轻轻的在呓语,像孩子一般蜷缩在一起,这个姿势是没有安全感的,身体似乎还在一抽一抽的。
欣然捏着手里的药膏,突然觉得很无力。刚刚在楼下碰到许晔轩,看到许晔轩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就猜到林艾这次出事绝对和他有关系。
许晔轩把林艾的包交给她,请求她帮林艾上药。
欣然只说了一句,她鼓足了勇气说出来了:“如果你无法保护她,还是放手吧。”她亲眼看到林艾在病房里的孤单、彷徨,落寞的背影,那种颓败会把人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的。
林艾一觉睡到第二天,浑身酸痛,她一个晚上动不敢动一下,生怕牵扯到哪块伤口。
她弯着腰下了床,欣然见床铺有些晃动也醒来了,打着哈欠把衣服穿好。林艾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拆开额头的纱布,手有些颤抖,纱布上有着深深的血迹。打开纱布的一刹那,她晃了眼,一道一厘米左右的口子,深深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了。
中指轻轻地摸了一下,眼睛闭起来。
沈欣然就站在她的身后,从镜子里看到了那道伤口,她的喉咙一哽,“疼吗。”
林艾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向欣然,抬头笑了一下,“不疼。”然后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
“现在医学技术那么高,放心,到时候做个激光美容不会有事的。”欣然干干的笑了几下。
“对了,你的包还有药膏。”她撇撇嘴,眼角看着林艾,“昨晚碰到许晔轩,让我带给你的。”
林艾什么话也没有说,脸色一丝表情也没有。欣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林艾拿出药膏,清凉的药膏涂在脸上,一阵灼热,偏了偏脸,一行热泪就滑了下来。
鼻音有些重,“欣然,麻烦你帮我把后背也给上点药——”欣然抖着手掀开林艾的衣服时,满眼惊竦,原本雪白的肌肤,一块又一块的青紫,触目惊心。
她都不敢去碰,轻而又轻的涂上药。这该有多疼啊!
上好药,两人静默着谁都没有说话。林艾的手机叫了起来,许晔轩的来电。拿着电话来到走廊上,“喂——”
“怎么突然出院了?”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可是他说不出口。
“只是一些擦伤而已,没那么娇气。对了,梁雨陵怎么样?”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平和。
“她只是受了惊,没什么事?倒是你——”许晔轩发现自己有很多话居然说不口。
“我没事。”林艾暗吸一口气,
许晔轩坐在梁雨陵的病床边,看着她喝着家里送来的燕窝粥,一张脸红润润的,他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林艾那张惨白的脸。
当时,他只是去了书房一会儿,没想到出来时,就听到雨陵凄厉的叫声。
“晔轩——晔轩——”梁雨陵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么了魂不舍身的?”
“雨陵,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好几次他想问她,周围的人,都说不要再让她回忆那件事了,过去就算了。
“晔轩,我不是说了吗,当时我突然滑下来,学姐伸着手,可能是想拉我,没拉住?”
“那你当时怎么说是她推你的?”语气冷冽。
“我——我当时吓坏了。”梁雨陵一双大眼,立刻水汪汪的。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
“晔轩,你要去哪?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怕。”梁雨陵拉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放。许晔轩无奈就坐下来。
“我和爸爸妈妈解释过了,他们都清楚了,不会追究学姐的。”梁雨陵轻轻的说着,“对了,晔轩,学姐的包你送回去了?”
“恩。”许晔轩淡淡地回应了。这一次,从头到尾,受伤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他该怎么办?
林艾脸上的伤渐渐的的好了,可是心里的伤到底何时才能好呢?
额头的疤痕一时半会也没消下去,她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但是原本光洁的额头现在多了一个伤口,多少惹人注意了。
她去学校附近理发店,让理发师不要洗,剪个齐刘海就行。一直以来她都闲额头有碎发的话,很碍事,所以倒是第一次减了刘海。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的头发,不烫不染,一直很珍惜,留了十几年了,也有感情。
回去的时候,绕过人工湖,3月里湖边的杨柳都发芽了,一屡屡嫩绿的柳条儿,随风飘舞。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碰到了许晔轩和梁雨陵。
这些天,她一直避着许晔轩,她不知道如今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再见他。
她朝两人点点头,许晔轩看着她新减的刘海,愣愣的看了几秒,和梁雨陵说了几句,就追上去了。
“伤好了吧?”
“恩。”
“怎么突然减了头发?额头——”
“不是说‘从头做起’吗?”她嘿嘿地笑了一声,这时候笑是种坚强,“你回去吧,她还在等你。”刚刚眼睛飘过梁雨陵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想法,怪她?一个为爱疯狂的人而已?何况她还是自己的——
许晔轩看着她一直低着头,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似乎她离自己又远了。
“我先回去了。”匆匆留下一句,匆匆地走了。
远方天空渐渐暗沉下来,看来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