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一定以为我发了哪根神经,其实是刚才在姑夫出了我的房间后,我闭上眼睛补练一下天眼功,因为脑子里想着姑妈,结果是看到了他们卧室里的情景,我发现姑夫姑妈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姑妈在哪里?
由于时间关系,我中断了天眼功的运用,留下了一段疑惑。我在吃早饭时很想拉开门瞧瞧,但又担心姑妈如果在里面,肯定把我痛骂一顿。
这个疑惑纠缠着我,我又不能对燕燕说出我这种疑惑的来历,只能小心翼翼提出看法。
但燕燕是不会听我的,她扔下一句:“你有病。”快速地从楼梯上跑下去。
我有病?对啊,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姑妈是大人,还能叫猫给叼走了?
不管姑妈了,我还是到学校好好读书吧。
然而坐在课堂上,我的精神一直处在游移状态,无法集中到功课上来。姑妈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我,我很想运动天眼功好好追查一下,但又不能那么随便。
运动天眼功需要有个独立的环境,不被人打扰,那么多人的课堂上肯定不行,以前有几次我跑到厕所去运功,但也只能匆匆忙忙,运功不深,能看到的情景很有限,往往如昙花般一现就消失了。
所以如果我要把希望看到的情节看得清楚些、丰富些,就要好好地运功,心思沉静放宽,就像书中的口诀所说:“身松心静了无牵,如居轻云一撮棉。”据我爷爷生前讲解,是指运功时全身放松无牵无挂,就像云端上的一小撮棉花一样身轻,那样才能专心致志地运气到位,使天眼功的效果清晰又稳定。
最终,这一整天我在学校也没能找到运功的机会。
放学了,我急匆匆回到姑妈家,进门发现,姑妈在家,正在厨房切菜呢,那付从容淡定的样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会儿燕燕放学回来了,姑夫也下班回家。姑妈端出做好的晚饭,大家围桌而坐吃晚餐。
难道真的屁事没有?
可我是个有直觉的人,一旦坐立不安,必定什么地方会发生问题,而且往往跟我所关心的人有关。联想到清早我用天眼功看到的一幕,我敢断定,昨天后半夜姑妈身上一定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无非两种可能性:一是姑妈被人劫走了,二是姑妈自个出了门。
前一种可能性不大吧,我认为是姑妈自己悄悄溜出去了。
她去干什么了?我哪知道?我也不敢去多想。
晚饭以后我就进房间里做作业,但我刚坐定,姑夫也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玻璃烟缸。
姑夫随手把门关上,一屁股坐进床里,点起一支烟猛吸。很快房间里乌烟瘴气,但我不想抗议,一来房子是他家的,他才是主人,二来我知道姑夫心里堵着事呢。
我问姑夫,为什么这么闷啊?
姑夫蹙着眉头,喉结上下滑动多次,才闷沉沉地说:“我觉得,她不对。”
“你是说,我姑妈吧?”
“不是她还是谁,”姑夫嘴里吐着烟,“我们是两口子,可她不让我睡在房间的床上,叫我睡客厅地板。小培,你说这是不是她不对?”
姑夫真可怜,拿这种成人的问题来跟我这个小屁孩讨论,我懂什么呀?不过为了回报他对我的信任,我还是装出懂事的样子,像大人一样严肃地点着头。
“是的,他不对。”
“你说,她该不该让我回去睡啊?”
“那当然,你应该回去睡。”
姑夫脸上有了光,他把烟蒂掐在烟缸里,拍拍我的肩说:“小培,那你帮我去说说吧。”
我吓了一跳,“我……我怎么去说?”
“你怎么不能说?你是你姑妈的侄儿,就当当我们的调解人嘛。”
哇噻,姑夫给我戴高帽子了,搞得好像我一直受到姑妈宠爱似的,其实在她面前,我哪有说话的份儿。
我问姑夫,为什么不让燕燕去说呢?她是你们的女儿啊,说话比我管用吧?
姑夫一声叹息:“你也不是不知道燕燕的脾气,这丫头,就一个字,闷,平时也不爱说话,对爹娘的事就是不愿插嘴,我找她没用,她不会答应的。”
我问道:“她也怕被姑妈骂吧?”
“对,就是这样,你姑妈这张嘴太厉害,发起火来谁也不认,没人能劝得了她。”
我马上做个苦脸:“燕燕都怕她,我就更不敢去了,她一定会把我狠狠骂一顿的。”
姑夫张了张嘴,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明明知道老婆是劝不了的,却又动员我去当说客,不是叫侄儿去摸老虎屁股吗?
姑夫又抽出一支烟点着火,这个老烟鬼也只有靠烟来消解心中超重的郁闷了,看着他猥琐无言的沮丧样,我有点可怜他了,觉得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但做什么呢?我又不很清楚。
当夜姑夫仍跟我合睡一床。他虽然一肚子闷气,躺下后就鼾声如雷,睡得跟死猪似的。倒是我久久睡不着。半夜时分我小肚子胀得难受,跑到卫生间小便,心里猜着姑妈的卧室里,会不会又发生空无一人的怪象?
干脆,我坐在马桶上,运起了天眼功。
果然不出所料,我运动天眼功看到,姑妈的卧室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堆成一个坟包,被推在脚部位置,再看床边也没有一双脱下的鞋子。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蹑手蹑脚跑到姑妈卧室的门边,很想试着敲一敲门,以证明我刚刚看到的景象是真的。但我手举起来又哆嗦,万一我没有看准,其实姑妈正在床上睡着呢,她开门看见敲门的是我,问我为什么敲门,我说得清吗?
想想吧,她把姑夫都赶出来了,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乳罩三角裤地躺着,侄儿却凌晨时刻偷偷来敲门,什么意思嘛?
弄不好,姑妈把我当小流氓,你小子,不会动了什么歪念了吧?
不行,我不能敲门。
还是再运一下天眼功,看看姑妈到底去了哪里吧。
我退回卫生间,又坐在马桶上,再次运动天眼功,这时我看到,姑妈站在小区外的大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车停下,姑妈弯腰钻进车里去,轿车向着一个方向急驶而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姑妈果然出门去了,而且被一辆轿车接走了,对了,这是一辆什么样的轿车?我还没有看清楚呢。
必须看清这辆车子的牌照。我连忙又闭上眼睛,可是面前一片黑,什么都没有显现,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将气运到脑门,都没能再次启动天眼功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天眼功会失效呢?我一时也想不通。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姑妈不在卧室里,她已经出门去了。
要不要立马告诉姑夫?
我又从卫生间出来,走向我的房间,但就在经过姑妈的卧室门边时,突然听到了几声咳嗽,这分明是从姑妈的卧室里传出来的。
我想起来了,我用天眼功看到的情景,不是当前的,而是要在过后才发生,就是说,姑妈现在还在卧室里,但她一会儿会出去的。
姑妈什么时候才出去?
我很想亲眼目睹姑妈出门去,来证实我天眼功的所见千准万确,但我总不能呆在卧室门口守株待兔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姑夫仍在酣睡中。我把门留着一条缝,躺在床上,竖着耳朵,极力捕捉着门外的动静。门外就是客厅,如果姑妈从她卧室出来,会有声响的。
可惜我没有等到姑妈出来,累得很快睡了过去。
早上我醒来时,姑夫又在厨房做早饭,而姑妈卧室的门仍紧闭着。有几次我很想提醒姑夫,你去瞧一瞧我姑妈有没有在房间里,不过我又担心如果姑妈真的不在卧室里,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还是不要多嘴吧。吃了早饭后我就去上学了。
就这么过了三天,日子看起来既正常又反常,正常的是白天大人上班,小孩上学,晚上全家都能准时回来,共进晚餐,反常的是晚饭以后姑妈和姑夫之间就显出别扭来,姑夫总是堆着笑脸,极力在巴结讨好姑妈,以便让姑妈能准许他重回卧室睡觉。
可姑妈一脸冷若冰霜,就不松口恩准姑夫的请求。
姑夫还得跟我拼一床,他越来越沮丧,在我面前诉苦,总是念叨这句话:“小培呀,你说你姑妈要赌气到啥时候呢?”
原来姑夫虽然很苦恼,但他认为姑妈不让他进卧室只是在赌气,并没有别的更厉害的原因,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姑妈面前嘻皮笑脸,像条京叭似地一个劲讨好姑妈。
那么,姑妈真的只是在赌气?
不可能。我认为,姑妈一定在外面有了名堂。
那辆神秘的轿车,到底是谁的?会不会是那个金叔叔……
我早就怀疑就是金叔叔,上次乘他车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了。
但姑夫没有察觉姑妈的变化吗?我多么想把心中的怀疑透露给姑夫,但也明白凡事得讲证据,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胡说八道,是给这个家添乱。
那么,我能抓姑妈的证据吗?怎么才能抓到姑妈的证据?
这天黄昏我和燕燕放学回到家,一会儿姑夫也下班回来,他在厨房做晚饭,我和燕燕则各自呆在房间里写作业。晚饭做好,左等右等不见姑妈的人影。这时家中电话响了,燕燕拿起电话接一下,又放下电话。
姑夫问道:“是谁呀?”
“是妈妈。”燕燕说。
“她说什么了?”
“妈妈说厂里要加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让我们别等她。”
“加班了?”姑夫愣了愣,“她们厂里从来不加班的,怎么今天要加班了?”
随即他叹息一声,“好吧,我们不等她了,大家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姑妈的厂里从来不加班,今天突然加班了,姑夫也觉得有点意外。不过今夜他可以堂堂皇皇睡在自己的卧室里,不需要跟我来挤床了,看得出他脸上有点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