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庆柯与郑佸成了俘虏,孙羽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很简单。这些人全都是来自燕都的世家贵族,他们的目的虽然不纯,但是实力强大,孙羽也不敢过于得罪。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于是双方谈判。
孙羽只抓住一点:“梅鹤是墨家弟子!除非他犯了国法,否则无论如何,墨家学派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卑劣的借口杀我墨家学派之人!”
庆柯无所谓,郑佸虎着脸也说不出话来,他沉默良久才道:“据郑氏的了解,梅鹤从来就不是什么墨家传人吧?”
郑佸的语气也不是很肯定。
孙羽一招手,将东招了上来。东只好将他与梅鹤的交往过程再次说了一遍。
孙羽微笑:“现在大家明白了吗?双弓连弩属于墨家的不传之秘,因为耗资巨大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因此各国并没有存货,也没有传开,只有墨家学派的正式弟子才能接触到这些,当然公输弟子也有可能知道。”
孙羽下面的话没有说,但郑佸脸都绿了。如果是梅鹤是墨家弟子那当然是大大的糟糕,但还是问题不大,只要没有杀死梅鹤,一切都好商量。但如果梅鹤是公输弟子那出手的几位世家都有可能被惩戒。不同于墨家学派的隐秘与避世,公输弟子以他们的技术被国家采用为荣,并且收费低廉。更因为公输班的关系,公输弟子一贯来都是各国国王的座上宾。甚至燕国内不少的工匠都自认是公输弟子的传人。如果梅鹤真是公输弟子,这些工匠自然无所谓,但正式的公输弟子一定会向燕国国君抗议,而燕国国君顺水推舟之下一定会下令砍了自己这个下手人的脑袋。谁叫燕王喜与梅鹤的关系更加亲近呢。
于是郑佸打定主意就此罢手,无论梅鹤真的是墨家弟子还是公输弟子,这些人没有一个是郑氏惹得起的,当然无论郭氏还是王氏等等的贵族士大夫们也一样惹不起。他们在燕国能够掌权,但在整个天下却是一文不值。
至少如果墨家学派以全力帮助赵国进攻燕国作为威胁要求燕王喜干掉郑氏,燕王喜无论心中如何不愿意,至少表面上一定会答应。虽然墨家学派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没做过不代表永远不去做。即便墨家不这样威胁,只要他们撤出所有在燕国国内的墨家学派的弟子与工匠,这样的惩罚也燕国所承担不起的。
对于诸多无论儒家法家墨家道家纵横家兵家杂家等等的这些学派各国历来都是能用就用,不能用的也尽量礼遇,实在不行的也敬而远之,从未有哪个国家真正的去针对这些学派。正是因为代价太大。
所以郑佸决定放弃。
当孙羽派人来告知已找到了梅鹤,并邀请郑佸一起前去见面询问梅鹤到底是不是墨家弟子的时候,郑佸是脑筋瞬间短路。
你孙氏人也杀了,连我这个郑氏大将你也俘虏了。这时候无论梅鹤是不是墨家弟子,总之在见之前是一定要让梅鹤自称墨家弟子的。既然如此我去看了又跟不看有什么分别?郑佸心中恼怒,但面上依旧笑盈盈地答应了,也难为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做出一副极度开心的萌萌模样。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梅鹤、郑佸与孙羽在这个只有五户人家的小山村见了面。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嬉笑怒骂,更加没有微笑拥抱。
三个人很平静地跪坐在空地上的一张毯子上。
孙羽是主人,坐在上手。梅鹤坐在左手边,而郑佸与庆柯则是右手边。庆柯依旧是一副懒洋洋,十分不在意的模样,只是关注杯中的酒。
孙羽最先问话:“子雅,贤弟前日来访,羽未曾在家,实在是万分遗憾,今日得见,实在高兴,来来来,诸位,请满饮此杯,为今日贺。”
梅鹤无奈地举杯,只是微微沾了沾嘴唇,却没有饮酒。他现在还在丧期内,不能饮酒。孙羽也是明白的,因此也没有在意。
然后依次进酒,甚至郑佸和庆柯都与梅鹤喝了酒。这让梅鹤有些摸不着头脑。
数次过后,孙羽再次问道:“前次子雅与东提到了双弓连弩。难道子雅是墨家子弟?”
梅鹤心中一动,暗道:肉戏来了。
原本梅鹤若是自认墨家弟子也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奈何眼前的孙羽很显然就是墨家的正式弟子。在李逵面前装李鬼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双弓连弩这东西据他所知不仅仅墨家弟子会。还有一位千古名人肯定也是会做的。这个人就是公输班。
传说在楚国有这么一段往事。说的是楚国聘请了公输班作为攻城武器的指导,然后进攻宋国,而墨翟却经过十天十夜赶到楚国与公输班谈论攻守之道,结果公输班大败。楚国取消了攻宋的命令。等到墨翟回到宋国,因为天降大雨,墨翟只好请求进村避雨,但守卫村门的卫士却不接受。这就是著名的墨子救宋的典故,里面有句话说: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
梅鹤如果冒充公输弟子,可以确定没有问题。因为墨子与他的弟子既然赢了公输班,那么面对公输弟子,随手帮一把的气度还是有的。
但是梅鹤还是下不了决心。因为这个时代的派系是很严格的。比如说孔子和墨子这两个人,他们的人品如何,孔子不必说自然是君子典型。而从墨子救宋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墨子心存大爱。他能够提出非攻,自然是仁者。但是儒家和墨家这两个学派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起因如何已经不可考。但是墨家被儒家彻底打入奇淫巧计以致几千年不得翻身,使得中原大地最终沦入我大清以及日寇的蹂躏的地步。至少法家兵家道家就能很好的跟儒家同流。甚至千年后的佛家都能跟儒家合流。这又让人非常不理解儒家这种几乎是不死不休恨不能斩尽杀绝的心态。比如说有传说公输班能造出一只能在天上飞三天的木头鸟。这样的机关术,我不相信公输班会不传下来。因为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技术,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是它就是没有传下来。不得不说儒家将一切与墨家相关的东西都斩杀殆尽了。这也太狠了。
梅鹤犹豫的原因也就在这里。因为他是标准的儒家。虽然这个时代的儒家远远没有后世儒家那样口蜜腹剑,但是在民间的能耐却并不低。燕国的儒家再不出名也是儒家,他也是有老师的。他的老师是一个叫做郭锺的人,郭氏。再往上追溯是可以追到孔子头上的,也就是说他是标准的儒家弟子,一旦在这里承认自己是公输弟子,那么在儒家看来又与承认是墨家又有什么分别?那么世人会如何看他?整个儒家又会如何看他这个叛逃者?更何况他是个有名有姓的大贵族?这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他却又急需孙羽这个墨家弟子的帮助才能活命。这就是矛盾所在了。
孙羽见梅鹤低头皱眉,就知道其中有些蹊跷:“贤弟,莫非其中有什么瓜葛?”
梅鹤摇头苦笑,他知道孙羽一定希望自己回答的是墨家弟子,即便说成公输弟子也是好的,毕竟墨家学派和公输弟子都是标准的技术狂人,双方天然的亲近。可是他还是回答:“鹤是正式的儒家弟子,曾随郭氏锺学习。”
说完后,梅鹤一身轻松。
郑佸目瞪口呆,孙羽却微微一笑。
郑佸惊诧是以为他知道梅鹤确实跟着郭锺学习过,但郭锺从未有收梅鹤做弟子。不过随后他也能理解梅鹤的回答。这个时代不像后世。节操还是很重要的。你跟某某学习过,即便某某没有收你做徒弟,你在外面自称都要以师示之。这是最起码的礼。比如孔子曾问道于老子。那么日后见到老子都必须执弟子礼。当然如果老子说了我们同辈论交,那么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梅鹤的回答显然是中规中矩,但是与他本身所学的机关之术却并无联系。于是郑佸不再在意,只是与庆柯饮酒。
等酒散后,孙羽拉着梅鹤上了马车,却并不言语。直到众人回到镇子上。兜自然也被带了回来安置在了孙氏家中。
回来后刚刚安置好,不一会儿就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晚宴准备好了。
梅鹤来到大厅。这次是正式的饮宴,不仅有酒,还有歌舞乐器。
上辈子的梅鹤自不必说,对于古代歌舞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而这辈子的梅鹤还未成年,甚至都没有一个正经的老师,歌舞什么的自然也没有接触过。
不过看着庆柯和郑佸两人陶醉的模样,想必这音乐与歌舞一定是不凡的了。
梅鹤没有注意歌舞,他注意的是音乐。这个时代的音乐,大多数还是编钟,有鼓有瑟,按照宫商角徵羽五音为依据的音乐,听上去似乎有种空灵的感觉,虽然也是金属乐器但是与后世那些嘈杂甚至有些噪音的金属音乐完全不同的意味。一种金属乐器演奏出木竹乐器的特性,这让梅鹤对这个时代的音乐大为佩服。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名字不记得了。通篇的音乐都是如同高山流水一般的自然之音,让人仿佛化身为电影中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童年。忘却了尘世的烦恼,整部电影看下来,最终汇聚成会心一笑。没有大场面也没有厮杀决斗,更没有勾心斗角。平平淡淡地让人感动让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