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值一两纹银!相当于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口粮!”红袖谓然轻叹,“裴大人可知这寻常不过的海盐,为何到了中原和西北就如此昂贵?”
裴文龙乍然变色,虽然知道官盐昂贵,却也没想到贵到如此程度,这样一小瓶盐还不足一两,竟然要一两纹银,称为白金也不算夸张。他不由皱眉陷入了沉思,虽然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他开始明白,朝廷打击私盐的力度如此严厉如此残酷,依然有不少人要铤而走险,完全无法禁绝。盐既然如此昂贵如此暴利,谁都会为之动心。
“裴大人一定知道朝廷‘永不加赋’的祖训吧?”吕惊虹突然问道,这是人人皆知的典故,当年康熙帝登基后,看到大明朝的覆亡是朝廷横征暴敛,百姓不堪重负,揭竿而起,致使中原大乱,大清朝才得了便宜夺得万里江山。为了防止重蹈前朝复辙,康熙帝特意为后人留下了“永不加赋”的祖训,训诫后代子孙牢记明朝的教训。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典故,也是朝廷向天下百姓示恩的主要政绩。
见裴文龙默然点头,吕惊虹接着道:“可惜朝廷永远都有收钱的冲动,虽然恪于祖训永不加赋,但朝廷很快就找到一条新的财路,那就是将人人都不可或缺的食盐控制起来,实行朝廷专卖。举国上下,凡涉及食盐的生产、运输、买卖都得通过官府,任何人私自买卖都要受到严厉惩处,直至满门抄斩!如此一来朝廷可以对盐任意定价,将本不值几文钱的盐,卖出金子一般的价钱,这是向所有人变相收取人头税,是朝廷对百姓**裸的掠夺!尤其最近朝廷严惩私盐,盐帮无盐可贩,各级官商趁机坐地起价,盐价节节攀升,百姓望盐兴叹。若盐帮再搞不到盐,恐怕缺盐的百姓不得不为吃盐卖儿卖女了。”
裴文龙闻言面色大变,不是因为吕惊虹公然抨击朝廷,而是因为初闻盐业黑幕。只听红袖接着道:“沿海的盐农晒一担海盐,卖给盐业司不过五钱银子,盐业司转手卖给当地盐商就是二十两,盐商卖给小商贩加到五十两,小商贩卖到普通百姓手中,一担官盐能卖出一百多两。如果将盐运到中原和西北,一担海盐能卖到五百两以上。我从小就生长在盐比金贵的长安,深知百姓吃盐的艰辛,有时候一两盐就能让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不知有多少百姓整月不知盐味。所以我爹才铤而走险贩运私盐,创立了以此为业的金沙帮。咱们冒着杀头的危险,从海边将盐贩运到内地,只卖官盐一成的价钱,有多少百姓因此才没有被官盐敲骨吸髓、榨干血汗。官府骂我们是盐匪,其实朝廷才是最大的盐匪!”
裴文龙一声冷笑:“如此说来,你们还是悲天悯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吕惊虹坦然道:“我的老家也在内地,深知其中辛酸。红袖所说句句属实,所以在朝廷整肃盐业,严查私盐,金沙帮搞不到货的非常时刻,我才无奈劫夺官盐,让盐帮,也是让那些缺盐的百姓渡过难关。现在你可以让你的手下进来了,想必你早已调集人手包围了整个添香楼,我今日来这里,就是要与红袖共同赴难。”
“你们早已知道我盯上了添香楼,为何不连夜逃走?”裴文龙不解地问。只见红袖与吕惊虹相视一笑,红袖款款道:“那三船官盐目标极大,风头上我们无法将之运走。尤其你来到金陵后,几个手下对往来货物盯得极紧。我留守添香楼与你摊牌,就是要你将所有手下和金陵城防捕快调集到这里。我方才那一曲飞天舞,已经将命令传达给帮中所有兄弟。此刻金沙帮不仅另立了帮主,那批官盐也已经化整为零,分头运往各地。我这个帮主虽然落到你手里,但金沙帮不会因此就覆没,会有后来者就像当初我继承父兄的遗志一样,率领金沙帮继续为天下百姓贩盐。只要官盐还如金子般昂贵,金沙帮的兄弟就斩不尽,杀不绝!”
“调虎离山!”裴文龙勃然变色,他终于明白先前那些看到飞天舞的汉子,为何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神情激荡了。他不禁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将那批盐运走!你利用我破案心切,竟将我也算入了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