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出了年轻人心中的酸意,淡然一笑:“馨儿从小就外柔内刚,象我一样死心眼,难为你唐门三少爷,武林中出类拔粹的年轻剑客,为了她自降身份,到我府上来做个护院武师,实在是委屈你了。”
年轻人脸上一红,忙正色道:“老爷,我唐羽甘愿为贵府护院,决不完全是为了馨馨小姐,自从阉党横行,杀害忠良,荼毒苍生,早让天下人共愤,而老爷是朝廷中阉党的眼中钉,随时可能象李侍郎那样被阉党暗算,所以家父才要小可到府上做一保镖,不能让阉党阴谋得逞。”
老者坦然一笑道:“我刘之洲从与魏阉作对那一天起,就没把个人生死放在心上,就算魏阉能杀我刘某,难道还能杀尽所有东林党人?还能杀尽天下人?”
望着凉亭那边,从假山上下来的哑公子象鸭子一样笨拙的身影,刘之洲轻声道:“二更天了,回去休息吧。”
果然,夜空中响起了二更的锣声。哑公子对时间有一种精准的把握,不用看铜壶滴漏也能准确地预报时间,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一直让刘之洲百思不解。
望着哑公子在月色下一瘸一瘸的身形,唐羽面有忧色道:“这人来路不明,似傻非傻,是否身负武功我竟然也看不出来,小姐和他走这么近,很是让人担心。”
刘之洲点头道:“哑公子应该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在他无知和木然的眼神后面,还有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戒心,他的眼神象冰一样寒冷,只有在看到馨儿的时候才有一丝暖意。”
轻叹一口气,刘之洲接着道:“馨儿天真幼稚,不识人心险恶,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家里,确实让人担心,老夫会提醒她注意。”
夜,更深,更寒,除了哑公子孤独的身影,所有人都把自己关进房间,裹进温暖的锦帐。
自从馨馨小姐第一次在看星星的时候对哑公子说出心事后,就象心里一扇尘封已久的门突然打开,里面那些回忆就再也关不住,象决堤的水哗哗地流出来。
从那天起,几乎每天,馨馨小姐都会到凉亭中,对着哑公子说上一段回忆,哑公子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坐起来,默默地看着馨馨小姐,从他那有些温暖的眼睛里,馨馨知道,他完全能听得懂,他眼里的表情会随着馨馨的喜乐而变化。
只要说上一段回忆,馨馨就象放下点包袱一样轻松一些,心里也会有说不出的舒畅,以至到最后,回忆不再是痛苦的,她更多的是想起和表哥在一起时的快乐片段,偶尔,她会因那些愉快的回忆发出轻轻的微笑,每当这个时候,哑公子的眼里会蕴满如水的温柔,象春天的阳光,直暖进人的心里,但是,他从来不笑。
有好几次,当馨馨讲到过去好笑的事情、自个儿发出“咯咯”的笑声时,哑公子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木然,让馨馨觉得自己的笑声很尴尬。
最后,馨馨忍不住问:“哑公子,你真的不会笑么?”
哑公子的脸上出现一丝歉然的表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馨馨立刻觉得自己象当面说别人生理缺陷一样不礼貌,忙补救道:“没关系,其实笑很简单,来,象我这样,心里想着高兴的事情,嘴角就会翘起来,眼睛也会眯起来,你来试试。”
哑公子学着馨馨的样子,使劲调动着脸上的肌肉,结果,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把馨馨逗得捂着肚子,“哈哈哈”地笑弯了腰。
望着从没有过如此失态的馨馨小姐,哑公子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渐渐涌起,弥漫全身,直从每一个毛孔溢出来,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馨馨勉力收住放肆的笑,慢慢直起身,蓦地,她双眼圆睁,指着哑公子惊喜地大叫:“看!你在笑!你在笑!”
哑公子一惊,终于感到自己嘴角在微微上翘,眼睛被脸上的肌肉挤得眯起,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
猛然跳起,哑公子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发出“荷荷”的叫声。月光,从未有过的明亮,夜色,从未有过的斑斓,世界,从未有过的美好!
馨馨小姐拍着手,跺着脚,发出更加放肆的尖叫。
不远处的书房中,刘之洲放下书,侧耳听着女儿放肆的笑声,脸上,渐起宽慰的微笑,眼里,溢满无尽的慈祥。
“什么人!”猛然一声暴喝,打破了夜的宁谧,突兀地震响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