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竹心缓缓起身,坐到饭桌前,问道:“认什么罪?”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在叶贵人眼前晃了晃,然后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让我来试菜岂非更有说服力?”
叶贵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竹心在那细嚼慢咽。吃完这口,她又去试下一道菜。她每吃进一口菜,叶贵人的心就紧一下,冷汗涔涔落下,待到赵竹心把所有的菜尝过一遍,酒也喝过了,叶贵人颓然坐在椅子上。
“这……”叶贵人端起盘子看了又看,嘟囔着:“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其实她看又能看出什么呢?
姬尔安问道:“叶贵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她明明……”叶贵人眼珠游移不定,她在想,到底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
赵竹心笑着站到姬尔安身边,“你说的没错,的确有蹊跷。从玉儿引我去落香别院开始就很蹊跷了。”
叶贵人和玉儿相互看了一眼,听赵竹心继续道:“不过,我当时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而且皇上确实下过禁令,不准任何人再谈起姐姐,因此我心中也难免有疑问。但当你在落香别院说,姐姐曾跟你提起过我时,我就知道你在说谎。”
“什么意思?”叶贵人忍不住问道。
“你的确很了解姐姐,对她的喜好、性情都十分清楚。”赵竹心说道:“只不过你不知道,她虽然疼我这个妹妹,却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因为她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不想让我受到牵连,她跟皇上说自己的妹妹已经死了,又怎么会跟其他人说起我?”
“这么说,你第一次见我之后就有所怀疑?”
赵竹心微笑道:“是有那么点,不过我不清楚你的目的,而且……在姐姐这件事上,我对皇上的确是有所怀疑的。所以我决定多与你接触,接触越多,你的破绽就会越多。也顺便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叶贵人愣愣地看向姬尔安,问道:“皇上也早知道这一切了?”
姬尔安道:“朕不需要知道,只需要了解和信任竹心。”
叶贵人凄然大笑:“了解,信任,哈哈,哈哈……原来你们只是陪我玩了一场游戏而已。你为什么从来不会这么对我了解和信任?为什么傅云枝可以让你百般偏爱,她妹妹也可以,我却不能?”她望着姬尔安的眼睛已经发红。
“兰儿,朕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傻傻的很单纯。”他长叹一声,“怪我,怪我风流成性,害苦你们。”
“来人,把叶贵人带下去。”
姬尔安突然感到怅然若失,他问赵竹心:“我是不是错了?”
赵竹心没有回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朕不想杀她,就让她出宫吧。”
赵竹心默默地点了点头。也许离开这里是一种奖赏,而非惩罚,离开以后,可能她又会变回像以前一样的单纯,甚至有些傻气,会遇到一个偏爱她、怜惜她的男人。
叶贵人出宫的那天,赵竹心站在远处注视着她,也祝福着她。
回来之后,她去找姬尔安。陪着他看了很久大臣们的上书,一句话也未说。姬尔安想起该伸个懒腰放松一下的时候,已到了晚膳时分。
他握着赵竹心的手,说:“这就传膳吧,你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
“嗯。”赵竹心点头,“白天去送叶贵人离宫,我……竟对她有一丝羡慕。”
姬尔安问:“你想说什么?”
“我入宫以来,从未有一天是平静的。我觉得很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没有结束的一天。”赵竹心说:“我想……真想跟你一起到我的小竹屋去住。”
姬尔安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那有什么难,朕尽快安排,我们一起到你的小竹屋去住一阵子。”
赵竹心脸上挂着微笑,欲言又止。她要得安宁自在不是一阵子,是一辈子。
“尔安……”
“嗯?”
赵竹心枕在他的胸膛,终于说道:“让我离开好不好?”
姬尔安抚摸她肩头的手突然顿住,“离开?你要离开哪里?离开我吗?”
赵竹心慢慢从他胸膛离开,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从前,我身在草莽,日子当然与现在没得比,可无论怎样,我都游刃有余,甚至可以绝处逢生。可如今跟你来到你的这个“家”,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呆子、傻子,处处缚手缚脚,什么都不敢做,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或者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赵竹心空洞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绝望,她仍像以前一样,不肯轻易让眼泪落下。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姬尔安道。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们的爱需要门当户对才能成立,将我困在这四面红墙中,我连生命都没有,拿什么来爱?”赵竹心问的很轻,很柔。但姬尔安却觉得那是砸在胸口的一记重锤。
他想不到,竟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失去生命的感觉。“竹心,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竹本无心,何来不忍与不舍?”赵竹心说:“本来我想求你跟我一起走,可今天看你处理国事认真的样子,我知道你舍不下江山百姓。所以我决定……一个人走。”
那天,烈日照的人睁不开眼,仿佛将姬尔安的影子也晒化了,让他连一个作伴的人都没有。他决胜疆场,傲视群臣,可他留不住她。
“小叫花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这些老叫花,大大小小叫花,有没有不乖啊?”
听到这句话,丐帮的几位长老还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当见到赵竹心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竹心笑嘻嘻地走进去,往椅子上一坐,问道:“你们……不认识我了?”
韩长老仿佛才反应过来,“哈哈,帮主,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呀?”
赵竹心搓着手掌说道:“我是担心你们把丐帮弄的不成样子,所以回来继续当你们的帮主,好好看着你们呀。”
“您是说真的?好好的皇妃不做,怎么又跑回来做乞丐呢?”
赵竹心伸了个懒腰,笑道:“唉,皇妃怎么有乞丐自在呢?该不会是你们已经选了新帮主,嫌我回来碍事吧?”
韩长老笑道:“怎么会?高长老只是暂代帮主,只不过……”
“好了。”赵竹心笑道:“逗你们的。”
韩长老抚了抚胸口,笑道:“我就知道,皇宫怎么也比乞丐窝好。”
“不是啊,我是说我回来做帮主是逗你们的。我……”
话没说完,丐帮弟子来报:“帮主,一心师父到了。”
“一心师父是谁?”赵竹心问道。
高长老吩咐那弟子道:“我这就过去,让一心师父稍等。”转身向赵竹心道:“帮主也跟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故人吧。”
赵竹心也不知是什么故人,但诸位长老都去,也就跟着去了。
来到丐帮议事厅,见一白袍僧人正面对着墙上的一幅画站着。丐帮众人还尊赵竹心为帮主,让她走在前面。
白袍僧人听见人声,回过头来,面上带着安详的微笑。
这人一回头,赵竹心就愣在当地,瞳孔放大,简直说不出话,半晌才用很小的声音唤了一声:“庞离。”
白袍僧人脚下略有一丝停顿,但随即走到赵竹心面前,说道:“小僧一心。赵帮主一切可都还好?”
赵竹心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嗯,能再见到你真好。只是,你这个样子,恐怕以后就不能找你一起喝酒了。”
一心本来是来丐帮为丐帮弟子讲佛的,不料竟与赵竹心重逢。赵竹心跟他大致说了自己进宫以后的生活,以及离宫的原因。而庞离呢,父兄被杀以后,他也心灰意冷,皈依佛门,得佛法启示,之后便开始传播佛法。
“真不知道该不该为你高兴。”赵竹心看着眼前的一心师父,早已不是当年初见的那个有些呆气的公子哥了,他能看开世事,更能为他人解惑,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吧。
再次分别的时候,他也没有了担心和嘱咐,只说了“保重”二字。
至于赵竹心,丐帮帮主她也无心再做,看着丐帮日益壮大,越来越好,她也放心回自己的小竹屋,过着采菊东篱下的日子。虽然平淡了些,但自由自在。只是心里还会经常惦念那个远在长安的人。
这两年,一心偶尔讲佛路过这里,也会来看看她,帮她静心养性。
这一日,赵竹心正提着满满一竹筐的瓜果蔬菜进屋。听见有人说道:“看来你的收获是一年比一年丰富了。”
“一心师父你来啦。”赵竹心放下竹筐,笑道:“这次又是去哪弘扬你的佛法呀?”
一心道:“小僧这次是专门到这来的。”
“找我有事?”
“这两年小僧多次来给你讲授静心之法,可你总是不能将心里的那个人忘却,今日小僧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所以就来了。”
赵竹心故作不明,一边转身准备进屋,一边说道:“什么不能忘却,我早就静了心,把过去的人事都忘了。”
“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一瞬间,赵竹心的世界仿佛静止,这个声音,难道真的是他?她几乎不敢回头,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发现两年来她日夜思念的人,突然就到了眼前。
“竹心,我来找你了。”
赵竹心小心翼翼地将手抚上他的脸庞,直到触碰到那份真实,她才相信这不是梦。她轻唤一声:“尔安。”然后用力扑进他的怀里,姬尔安也紧紧将她抱住。
此时,一心悄悄地转身走出密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开始说第一句话。姬尔安告诉赵竹心,从今以后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用另一场生命,另一个身份去爱她。
“你就这么置天下百姓于不顾?”赵竹心问道。
姬尔安笑着揽她入怀,“我只顾你一个人就行了。”
“等等。”赵竹心上下打量着姬尔安,“你一定为他们选了一个很靠谱的新皇帝,是谁?”
姬尔安笑道:“你猜。”
赵竹心眼珠转了两转,说道:“该不会是姬无花那个木头吧?”
“还是那么聪明,一猜就中。”姬尔安道:“他这人在感情上呢,是有些木讷,不过通过我这两年的观察,他还是很有治国之道的。他也算是姬家的人,没什么不妥啊。”
赵竹心点头表示赞同。
姬尔安忽然听见屋内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娘,娘……”他立刻问赵竹心:“什么人?”赵竹心抿嘴一笑,闪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