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赵竹心昏昏欲睡的时候,钦祥殿的偏门吹进来一股微凉的清风,她张开睡眼,看见一人披着黑色斗篷进来,看清楚来人后,她一颗心喜得什么似的,顿时忘记了这一天的委屈和苦楚。
姬尔安快步赶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真在这跪着?朕罚你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怎么能真的在这跪一天呢?我见外面的奴才被你点倒,还以为……你怎么这么傻呢?”于是赶紧扶她坐下。
赵竹心跪了这么久,膝盖已经发麻,没有知觉。
姬尔安把斗篷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到旁边。两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一旁已经睡着的玉儿,玉儿见到皇上来了,赶紧忙着请安。
“免了。”姬尔安看也不看她一眼,说道:“难得你对竹心这么忠心,有朕在这里,你先回去吧。”
玉儿应了声“是”,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钦祥殿。
姬尔安挽起赵竹心的裤腿,趁着微弱的月光也能看得清赵竹心那红肿的双膝。他心疼地抚摸着,口中说道:“你这是在惩罚朕吗?你在怪朕没有保护好你,对不对?”
赵竹心伸手,轻轻抚着姬尔安的脸颊,微笑着说:“尔安,我没事。”
姬尔安抬头看着赵竹心的双眸,看着她脸上的微笑,他在想:“竹心以前不会这么笑的,怎么她笑的好累?”
“尔安,抱着我。”她从不曾这样要求他,每次当他想抱她、亲她时,她从来都是害羞地躲开。
就这样,两人依偎着在钦祥殿睡了一夜。第二天,赵竹心还没有醒,金怀仁已悄悄侯在殿外。姬尔安轻手轻脚地放下赵竹心,帮她紧了紧斗篷,悄悄从侧门离开。
金怀仁准备了朝服,“皇上,您难道就在这儿换朝服吗?”
姬尔安道:“来不及了,就在这换吧。”
“这……”金怀仁从未见过皇上站在殿外换朝服的。
姬尔安有些急了,“快点,还磨蹭什么?”
金怀仁只好乖乖地展开朝服。姬尔安才退下一件外衣,就听一人说道:“我来吧。”姬尔安回身,见赵竹心站在侧门口。
赵竹心帮他披上斗篷,说道:“天虽然越来越暖了,可早晨露重,难免有些凉意。皇上还是赶快进来吧。”说完自己先转身进了殿内。
姬尔安跟金怀仁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跟着走了进去。
“朕已经尽量放轻手脚了,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赵竹心帮他换下衣服,说道;“是我的觉轻,怪不得你。”
姬尔安握住赵竹心为他系腰封的手,说道:“今天就回去吧,不用留在这里了。”
赵竹心反驳道:“说好了两日就是两日。皇上可是金口玉言,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可你教朕怎么放心你。”
赵竹心挣脱他的手,笑道:“皇上忘了?我可是身怀武艺的,难道连这点苦也受不得吗?”她帮他整理好穿戴,微笑道:“放心去早朝吧。我可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没人能打垮我的。”
皇上夜会媗贵人于钦祥殿,事虽隐秘,可还是传到了和妃的耳朵里。和妃表面上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可心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不过说也奇怪,这次事件之后,她倒是消停了。
不过,赵竹心心里清楚,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汹涌更可怕。所以她也不再出去惹是生非,每天只是跟东方琴在自己宫里下下棋,偶尔到殿外与唐季切磋切磋武艺。
这天,她照常跟东方琴对弈,玉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主子,无花少主回宫了。”
赵竹心高兴道:“是吗?”刚要起身,斜眼瞥了东方琴一下,见她无动于衷,故意问道:“不是说,无花少主办完事就回罗漫山的吗?怎么回来了?”
玉儿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少主派人送来了这个。”
“他平时连话也懒得跟我讲,今天怎么想起给我带东西?”她一边笑着一边走过去,看东方琴脸上还是没有一丝变化,心中急道:“这人的心是木头做的吗?”
当她看到玉儿手中的事物时,自己的脸色就变了。
“玉麒麟?”
玉儿道:“是,少主说把这个交给贵人,贵人自会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东方琴才终于感了一点兴趣,走过来看了一眼那玉麒麟,说道:“这小东西倒是精巧。”
赵竹心幽幽说道:“这是一位故友托无花少主带给我的,这就说明那位故友现在是平安的。”
东方琴知道,赵竹心口中的故友是谁,二人都心照不宣。
赵竹心小心翼翼地将玉麒麟收好。叫来玉儿,问道:“现在无花少主在什么地方?”
玉儿笑道:“在崇华殿跟皇上议事呢,听说皇上想把少主留下,现在可能正在商量着给少主安排个官职呢。”
赵竹心一脸诡笑,向东方琴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看他可愿留下?”
东方琴故作不解:“奇怪了,为什么要帮我打听?他留不留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赵竹心无奈道:“跟我有关系行了吧,我去看看。不过呢,我看他堂堂罗漫山少主,也未必稀罕什么官职。”临走她特地说了这句话,便叫了玉儿奔崇华殿去了。
路上玉儿问道:“主子,琴姑娘是中意无花少主吗?”
赵竹心故意嗔她一眼,说道:“你这小丫头也没个规矩,什么话都是你问得的吗?”嘴上这么说,自己却又忍不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很不一样。可是指望着他们两个自己承认,只怕什么都要错过去了,若他们真的倾心对方,我倒是不介意从中做个推手。”
她正筹谋着自己的“红娘计划”,忽然听到一阵悲凉的歌声,却听不清歌词唱的什么。她问玉儿:“是谁在唱歌啊?”
玉儿闪闪烁烁说道:“哪有什么歌声啊?想是您听错了,我们快走吧。”
玉儿的反应让她疑心更起,不自觉地向着歌声处走去。玉儿拦在她身前,劝道:“主子,我们还是赶快去找皇上吧。万一待会儿,少主走了呢,您还要帮琴姑娘把他留下啊。”
赵竹心恍若未闻,一步一步循着歌声而去。
慢慢地那歌声的唱词也逐渐清晰,唱的是:“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主子,我们走吧。”玉儿千拦万阻的,就是拦不住她。当她走到那扇上面写着“落香别院”的小小月亮门时,她忽然明白了玉儿阻拦她的原因。这就是她姐姐生前最后待的地方。
玉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竹心说道:“玉儿,你先回去。”
“主子……”
“回去!”
自从赵竹心进宫,玉儿也不曾见她这么严厉地说话,犹豫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自己先回去了。
此时歌声已经止歇,换了一声哀叹。
赵竹心的脚步试探着踏进别院,心中也有些许犹豫:“我该走进去吗?”她觉得这扇门背后也许藏着她不想面对的事,或者就此斩断她同姬尔安的情谊。
落香别院的房屋还算精巧,只是花草凋零,毫无生气,不免令人觉得冷清。
赵竹心看准一扇小门,准备走进去,刚刚的歌声就是从这扇门传出来的。
她的手落在门板上,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灰暗的光线令她感觉不舒服,牙床上坐着一人,衣着朴素,但整洁干净,发髻也不见丝毫凌乱。这跟赵竹心想象的景象是不同的,她以为常年待在这种地方,没人管没人顾,一定会发疯的,绝不会有心思整理妆容。
当那女子转身的时候,她更加惊奇,女子容妆秀丽,朗目疏眉,竟是个十足的美人。但那女子似乎比她更惊讶,连手中的绣帕也落在了地上,口中轻轻唤出一声:“云枝姐姐?”
赵竹心已猜到这人是谁,“你是叶贵人?”
女子定了定神,仔细瞧瞧赵竹心,说道:“你不是云枝姐姐。”
赵竹心摇头说道:“没错,我不是。”
女子轻叹道:“你长得真像我的一个朋友。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赵竹心道:“我是云枝的妹妹。你是叶贵人,对不对?”
“你是竹心妹妹?”女子笑颜逐开,跑过来拉住赵竹心的手,“你真的是竹心妹妹?你怎么会到宫里来的?”
赵竹心问道:“你知道我?”
女子点头:“嗯,我叫叶兰,是云枝姐姐的好姐妹,她常常跟我提起你的。你长得真的很像她。”
“她常常提起我?”赵竹心喃喃嘟囔一声,随即笑道:“叶贵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姐姐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兰的神色立刻暗下,转身回到床边拾起手帕。看来她也不肯轻易开口,她们都被禁止再提起“云枝”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