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竹心想到他们一开始的对话,灵机一动,已有了主意,心中暗笑,却神色凄苦地说道:“好,我这就走。”
又转向姬尔安,说道:“你看我说的不错,我就是个煞星。爹娘惨死之后,我遇见姑姑,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我却害得她的独子这个样子,之后姑姑也不幸离开,我又被迫流落江湖。如今你待我好,才给我一丝希望,转眼却又要成为别人的刀下鬼。”
她见佘娇他们偷听到她的经历后不忍心杀她,便想要引他们同情,或许可因此令他们罢手。
可原本只是做戏,怎料她越说越是悲苦,想到自己这十几年的经历,不禁悲从中来,竟真的哭了起来。
姬尔安本也看出她想用这个办法令佘娇他们罢手,可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情不自禁柔声劝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失去你所在乎的任何东西、任何人,也绝不会再让你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他朗声对佘娇他们说道:“三位请出招。”刚想让赵竹心到一旁等候,就听见高非哇哇大哭起来。佘娇忙去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又犯什么疯病?”
高非将佘娇的手拿开,边哭边说:“这小姑娘在这世上只有贵相公一个人疼她了,我不能杀他,否则这小姑娘又要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不行,绝对不行。疯丫头,我要走了,你走不走?”说完竟真的掉头就走。
佘娇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追着过去,骂道:“你这疯子!哭什么啊,让人看了笑话。”
这两个人竟就这样走了。姬尔安拉着赵竹心走到艾长面前,问道:“你如果还想要我的命,我会奉陪到底。”
艾长仍是一副儒雅清高的模样,缓缓说道:“本就是高非欠下的债,他都不想还了,我又何必费力气。只盼你日后好好待这位姑娘,莫给自己留下遗憾。”说完长袖一拂,飘然而去。
赵竹心向着他的背影,远远地问道:“此生未能取佘前辈为妻,前辈你可曾遗憾?”
“能得一生伴她左右,无憾。”
这一声“无憾”参杂着高非哇哇的哭声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佘娇一生能有这二人对她全心付出,并常伴身侧,真是难得。
姬尔安和赵竹心相对半晌,而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笑了很久,谁也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笑声渐歇,赵竹心道:“再陪我坐会儿吧。”
“天气凉了,不如先回去吧。”
赵竹心主动握住姬尔安的手,央道:“就一会儿。”
姬尔安不愿拂她的意,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赵竹心也没有拒绝,两人重新并肩坐到树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尴尬。郊外的风越吹越是凛冽,赵竹心一边问姬尔安:“你不冷吗?”一边要解下斗篷给他。姬尔安一只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开始的时候赵竹心身子有些僵硬,一动也不动,过了一阵才渐渐有些自然。
“竹心。”
“嗯?”
这一问一应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仿佛彼此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称呼。
姬尔安问道:“你经历了那么多不幸,难道从未怨过?恨过?为何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一点怨天尤人的情绪,反而总是见你笑?”
赵竹心眼光直直的,说道:“怎能不怨?当年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亲手杀的。我跟姑姑学了轻功,知道他们奈何不了我,便去找那个人。盯了他几天,等到他落单时候就大着胆子将他杀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姬尔安不愿她再想那些令她害怕的事,转而问道:“你的轻功是你姑姑教的?”
“嗯。”
“不知这位前辈高姓大名?”
赵竹心迟疑道:“姑姑从没跟我说过她的名字,嗯……只是听叔叔叫她‘阿寻’。”
姬尔安思索片刻,说道:“难不成这位前辈就是‘凌波仙子’梁寻。”
赵竹心惊讶道:“你说姑姑是……是三十年前名动武林,令无数武林豪杰为之倾心的凌波仙子?难怪,难怪姑姑教我熟知武林中各大门派和成名人物的时候,说到这位凌波仙子,只说她轻功绝顶,父亲是名震武林的梁金风。可是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过,没想到姑姑就是凌波仙子。”
姬尔安道:“从你的一身轻功来看,她应该就是凌波仙子。原来你是梁前辈的传人,难怪轻身功夫如此登峰造极。”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你跟丐帮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赵一心?”
怀中的人良久没有回应,姬尔安听她呼吸均匀,低头看她已经合上眼眸睡着了。生怕她着了凉,帮她紧了紧斗篷,抱起她赶回客栈。
到了客栈,送赵竹心回房后,赵一平赶了过来,见状急切问道:“竹心妹妹怎么了?”
“小声。”姬尔安推着赵一平出了房间,轻轻带上房门,说道:“她睡着了。”
赵一平倒似有些不相信,气鼓鼓地说道:“是不是你欺负竹心妹妹?”
姬尔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赵一平愣了愣,不明所以,傻傻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姬尔安携着赵一平走远了些,说道:“今天赵姑娘跟我说,自从害得你失足滚下山坡,她一直责怪自己,她觉得自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她很讨厌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赵一平挥着手,认真地强调着:“竹心妹妹是好人,谁都不可以讨厌她。”
姬尔安一边嘴角上翘,点头道:“是啊,那赵姑娘这么好,我们是不是也该对她好些?”赵一平用力点头,姬尔安说道:“啊,刚刚她跟我说想吃栗子糕,我想她一会儿睡醒了,如果看见你给她买的栗子糕一定很开心。”说着递给他一串铜钱。
赵一平接过铜钱,兴高采烈地说道:“好,我这就去。”
他走之后,唐叔从房间走出来,姬尔安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转身跟出了客栈。
天色向晚,凉意更浓。姬尔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才想起自己的两件斗篷都还在赵竹心身上,不过他本可以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不去打扰赵竹心。可当他经过她的房间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晚秋的夕阳浓烈灿烂,一片清晰透彻的橙黄色光芒布满赵竹心的房间。霞光掩映间,赵竹心的一张脸姣如秋月,灿若春华,姬尔安欣赏着眼前绝美的画卷,迟迟没有向前再走一步。但见她丹唇紧闭,眉心微蹙,一只手紧紧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姬尔安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三步两步走到床边,抓起赵竹心的手臂,赵竹心当即惊醒,还来不及喝问,姬尔安已掀起她的衣袖。
只见一只纤细的手臂上如起了疹子一般,且已红成一片。姬尔安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竹心缩回手臂,低声说道:“是毒性发作。”
姬尔安问道:“曲长秋下的毒?”
赵竹心缓缓点了点头。
“难道你没法子解毒?”
赵竹心微微苦笑笑道:“自然没有。这药叫做百香丸,共有五颗解药。原本曲长秋想让我打探你的底细,说这件事办好才会陆续将解药给我,开始我还向他如实报告你的行踪,可后来我故意将我们到达一个地方的时间说得晚些,他找到地方时总是扑个空,也就知道是我搞的鬼,自然也不会再给我解药。现在他已亲自动身赶来,是想亲眼见到我的尸体。但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将他除掉,不能让他威胁到帮主。”
姬尔安急道:“一直以来你都好像掌握着一切,我还道你自己有解毒的办法。可现在看来是你根本不在乎,你不想要命了是吗?”
他没给赵竹心说话的机会,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竹心,跟我回家。我们赶快处理完这里的事,让你安心放下一切跟我走,我一定有办法救你。我会让你衣食无忧,平安喜乐,从此远离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有什么比“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更能另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动心?
“你家中可有妻子?”赵竹心问道。
姬尔安看着她带着企盼的双眸,回答道:“有。不仅有妻子,我还有许多妾室。”听到这个答案,赵竹心居然笑了,她问:“你觉得你的爱可以同时分给很多人吗?”
“以前我觉得可以,我以真心待她们,从不曾辜负任何人。”他是帝王之身,自小便没觉得坐拥佳丽三千有何不妥。
可他说那是以前,现在自然不同了,赵竹心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还是追问道:“你当真从不曾有负于你的她们?”
姬尔安想到了云枝,于是说道:“不。我本以为只要是我的女人,至少我可以护她周全。没想到我这次出来,竟被奸人趁机而入,害了她的性命。我绝不会让害她的人有好下场。”此时他已得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知道了云枝的死因。
赵竹心黯然道:“不管那人下场如何,你的妻子都不能复活。她不过是你和别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你可曾给她温暖?”
姬尔安笑了,无奈的笑,他很少这样无奈,“是她从不曾令我感到温暖,我曾对她万般宠爱,甚至是从未有过的纵容,可她总是待我如外人,连笑容都是应付。我根本从未在她心里停留过。”一向骄傲自信的他,只要想到这个女人,便多了些无奈和无法言说的失落。
“你肯不肯跟我走?”姬尔安再次问赵竹心。
赵竹心没有说话,她一直看着姬尔安,眼中的情绪没有人能读得明白。姬尔安也不懂,他从不曾这样等过一个女人的答复。
他从来不知道等待是这么难熬,正百感交集之时,突然唇上一热,两片柔软的樱唇贴在了自己的嘴上,停留片刻便躲开。姬尔安不得不意外,尽管久经情场,也不免愣了一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天色已暗,可是还能看见赵竹心的面颊羞得通红。听她低低说道:“姐姐现今也抛下我,跟爹娘还有弟弟团聚去了,我在世上已是举目无亲。原本打算待为平哥哥安排好一切,我也可以永远跟爹娘、姐姐弟弟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怕死。可是你的出现让我对尘世有了留恋,只可惜……曲长秋绝不会给我解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今天我才敢跟你说这些话。”她声音虽小,却说得很清楚,一字一句都那么坚定。
“我不会让你死。”姬尔安将赵竹心揽过来,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睫,一点点吻上她的双唇,他的吻从来都是霸道的,他从未如此温柔地吻过一个女人,轻柔缓慢,好像甜甜的毒药,让赵竹心忘记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