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庙年久无人顾,门窗摇摇,夜间风一吹便“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四下里阴气森森,怎是个能住人的地方?别人倒还好些,可苦煞了庞离,平日里高床软枕的睡着,哪里受过这等苦。
正自难捱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两下,他翻身坐起,却原来是赵竹心,于是问道:“赵姑娘也睡不着?我原想这地方也不是你女儿家可下榻处,奈何这荒郊中别无他处。”
赵竹心笑道:“瞧你这副呆样。快起来,我们走。”
“去哪?”这时庞离才发现赵一平已等在了庙门口。
赵竹心道:“帮你甩掉这几个跟屁虫啊。”
庞离心中一喜,也不多问,跟着赵竹心便出了破庙,离的远了才问:“唐氏兄弟平时机警的很,怎么这次竟没发现我们离开?”
赵竹心笑道:“只因他们遇见了我。”
“什么意思?”庞离不明白。
赵竹心笑道:“这还不简单,只需在他们的食物里加点料,他们便醒不来啦。”
庞离心头一震,问道:“为什么醒不来?你在他们食物里下毒?你怎么能……”话未说完,掉头便往回走。
赵竹心拦住他,说:“你干什么去?你讨厌他们跟着你,我就让他们再也不能跟着你。”
“唐家兄弟平日向来与我交好,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你怎可对他们下毒手!”庞离语气之中满是责怪,推开赵竹心,疾步而行。可没走得几步,便又被赵一平拦住,笑嘻嘻地问他:“庞公子你不跟我们一起玩啦?”庞离看看他,又回头望望赵竹心,叹气道:“就此别过。”
赵竹心也不再拦,只是说道:“你回去救得了他们吗?”
听到这句话,庞离顿住了脚步,心想不错,就算回去也无能为力。能救他们的恐怕只有赵竹心,但她一定不肯施救,无奈只好说道:“救不得也要帮他们收尸,他们几个是因我死,我怎能置之不理。”
“谁说他们死了?”赵竹心反问。
“你……”庞离似乎看到了希望,回身拉起赵竹心的手,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残忍,这么说他们没事了?”
赵竹心“哼”了一声:“有事!他们此刻一定已经尸骨无存了。”
庞离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忙道:“是我糊涂了,不该乱发脾气的,你给他们下的是迷
药?”
赵竹心点了点头。
此时,庞离方想起有老大的疑问,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药?我们跟他们吃的一样,为何没事?”
赵竹心笑问:“我们跟他们吃的一样吗?”
庞离心中奇怪,回想当时,明明所有食物都是唐家兄弟四人在处理,然后分给自己和赵家兄妹,若说最有机会在食物中做手脚的人,明明应该是唐氏兄弟。但随即又想起一节,恍然道:“哦,糖饼。”
“看你平时呆里呆气,还不算太笨嘛。”赵竹心接着笑道:“不过这药却也不是我亲自加进去的。”
庞离听了更是奇怪,问道:“难不成是赵兄弟?”
赵竹心笑着摇了摇头,眉毛轻挑,道:“是唐季。”这一下庞离更是意外,心想唐氏兄弟四人向来齐心,对姬尔安更是忠心耿耿,怎么会……
赵竹心见他凝眉思索,甚觉好笑:“好了,莫再胡猜。唐季当然不会被我收买,他来擒我之时,不正是好时机?”
原来赵竹心在破庙中故意激怒唐季,使他近身,趁机将迷药粘在他的手上,他再去碰吃的东西,便将迷药粘到了食物上,如此一来,即使他们已经察觉不对,加倍小心,但一来实在是因一天没吃东西,肚饿难耐;二来万万想不到赵竹心根本没靠近他们吃的东西,却还能做了手脚。
而赵竹心三人却先吃了带解药的糖饼,因此没事。
庞离道:“赵姑娘真是心思敏捷,我是不及的。”
赵竹心道:“你心里说我诡计多端,以为我不知道吗?”
庞离本想说自己断无此意,但又感到这几次与她相处下来,的确觉得她言语油滑,擅使诡计,好在她并无害己之心,否则自己万难逃过劫难。赵竹心见他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庞离道:“我在想只怕我们最终还是不能摆脱公子的……的监视。”他本不愿承认姬尔安派唐氏兄弟在他身边是为了监视他的行踪,可他心中又如何会不清楚呢。
赵竹心却道:“你放心,他们几个起码睡上两天,已足够我们将他们甩得远远的了。”
“你不清楚我们公子的本事,他想办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庞离还是有些担心。
赵竹心不屑:“瞧你将他说的这般神通广大,他难不成是神仙?”不等庞离说话,赵竹心接着道:“我们这就出发去海宁,就算是神仙,想找小叫化子也难。”
“去海宁?”庞离道:“可是唐家兄弟知道我们要去海宁啊。”
赵一平拍拍他的肩膀说:“哎呀,你不要担心,竹心妹妹说去得就去得。”
赵竹心笑嘻嘻地捏了捏赵一平的鼻子,道:“还是平哥哥最乖了。不过我还要先去一趟长安。”
一听说去长安,庞离如何肯依,他好不容易从那的牢笼逃了出来,怎么肯再回去。赵竹心道:“是你说我去哪你都陪着的,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是。”庞离实在为难,“只不过我……”
赵竹心也不强留他,只是说:“我知道你的难处,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见赵竹心要走,庞离忙说:“姑娘且慢,我同你们一起去便是。”
三人雇了马车,经豫北入陕西境内。开始的时候,赵竹心对庞离还不时冷言暗讽,到了后来赵竹心觉得这贵公子虽然有时候爱摆架子,可对自己处处谦让,诚心相待,内心深处竟也把他当做了朋友。赵竹心和赵一平给庞离讲他们的江湖生活,庞离向他们抱怨贵胄恶习,三人一路有说有笑,都觉对方的生活与自己相差万里,实在新鲜好玩。
另说唐氏兄弟那日于破庙醒来,觉得昏昏沉沉,竟不见了庞离和赵家兄妹,情知不妙。唐季不住口的骂赵竹心狡猾,也不知兄弟四人是如何着了她的道。
唐伯劝道:“好了,都别动怒。既是她计划好的,那么去什么海宁风波庄当然也是假的,他们会去丐帮吗?”
唐仲摇头:“去海宁未必是假,她许是故弄玄虚,这小丫头倒有两下子。”
“好。”唐伯吩咐各人:“二弟跟我向海宁方向追,三弟去丐帮,四弟你回去向公子请罪,将事情经过如实禀告。”四人就此分头行事。
长安大街繁华似锦,市列珠玑,官道整齐,一片安乐祥和之态。唐季加鞭催马,所到之处,疾风扫过,惹得百姓一阵骚乱。便有人抱怨道:“不知又是哪家有权势的公子,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向来是不值钱的。”这人身旁一个妇人,拉着他,嗔道:“你又抱怨什么,当心被人听到!”想是他的家人怕他惹祸上身,出言制止。
赵竹心本来同庞离还有赵一平坐在马车中,到了长安城中,实在不耐烦再闷在车里,于是三人便弃了马车。行到此处,见街上摊斜柜倒,便向人打听缘由,她常在这条街上乞讨,是以有几家商户也认得她,见小乞丐身边站了个衣饰华贵公子哥,无不称怪。
还是刚刚抱怨的那汉子向她说了原因,她劝道:“王叔你也莫生气,世事不公也没办法,不如一笑置之。”
那人叹了口气,递给赵竹心一枚铜钱。赵竹心笑道:“谢谢你王叔。”
待走远些,庞离问她:“你何必再要那人的钱呢?做我的朋友不需要乞讨度日的。”
赵竹心道:“是你不结交以乞讨为生的朋友吗?”
庞离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赵竹心打量他一下,说:“去把你这身招摇的衣服换下来。”说着拉着他和赵一平来到一家成衣铺,给庞离和赵一平各选了一件布衣,却给自己挑了件鹅黄色的丝布长裙。赵一平和庞离见她选了这件衣服,都十分惊喜,异口同声问道:“你不穿这身破烂衣服了?”
赵竹心笑道:“我要去见一个人。我这便去试试衣服,你们帮我瞧瞧好不好看。”拿着衣服跑去里间,看起来欢喜极了。
庞离问赵一平:“赵姑娘要去见谁,为何会如此高兴,还要精心打扮?”
赵一平摆弄着自己的新衣服,摇头说:“不知道。”
庞离继续追问:“她没告诉过你吗?或者她带你见过的,很重要的人。”
“什么样的人是很重要的人啊?”赵一平不耐烦回答庞离的问题,举起自己的衣服,笑
道:“我也去换上,你帮我看看好不好看。”庞离还待再问,赵一平却早已窜进了里间。
庞离在外等了一会,正不耐烦,赵一平换好了衣服出来,拉着他问好不好看,庞离道:“好看。”赵一平似乎也很满意,见赵竹心还没出来,便问:“我都换好了,竹心妹妹怎么还没出来。”
“来啦。”没等庞离说话,赵竹心已站到两人身后,二人回过头来,见她已将脸上污泥洗去,淡黄色裙衫衬着她莹白的肤色,散乱的青丝也挽了发髻,两鬓留有一些碎发,令人看来恬静舒适,微微浅笑,嫣然动人。庞离这些日子,虽早看出赵竹心明眸皓齿,可毕竟人靠衣装,相识以来,她此刻才有个姑娘的样子,不禁令庞离眼前一亮。
赵一平早就嚷起来:“竹心妹妹真漂亮,你以后就这样打扮,不要再穿乞丐的衣服了。”他虽见过赵竹心面白肤净的时候,却从没见她穿上这样的衣服,一时竟喜得什么似的。
赵竹心问道:“当真好看?”
庞离和赵一平同时点头。赵竹心满意地笑笑,说:“前面有家红坊客栈,你们去那里等我,回来之后就出发去海宁。”
庞离本想问她去向,却始终觉得不好开口,心中盼着赵一平能缠着她问,谁知赵一平又极是听话,听赵竹心说片刻即回,便同意乖乖的跟自己去客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