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心的当属庞离了,从赵竹心答应同行那一刻,他就难掩欢喜之情,似乎将他身后那八只眼睛都忘记了。
“竹心妹妹,我们要去哪啊?”赵一平平时只知道跟着赵竹心走,从来不曾问他们接下来将要去哪,只要离开曲长秋,只要跟着赵竹心就好,今天却起了好奇之心。
赵竹心小嘴朝庞离一努,说道:“那要问问庞公子了。”
庞离一愕,方想起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想着等赵姑娘一起同行,却不知要去哪里,当下吞吞吐吐说道:“这……在下也不知……一切听姑娘安排便是。”
“你不去找姬尔安吗?”
‘姬尔安’三个字一出,庞离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身后那四个人,赵竹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那四个人脸上带着一些惊讶的神情正看着她。
庞离忙回答:“自然是不去的。姑娘想去哪里,在下愿意奉陪。”
赵竹心又瞥了一眼那四个人,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转过头来,悄声对庞离说:“你帮我摆脱困境,我也帮你个忙。”庞离不明白她的意思,欲待问起,却又听她高声说道:“那好啊,就先请我和平哥哥吃顿好的。我是个乞丐,本来是应该四处讨饭为生的,可我这哥哥不是,他须得享佳肴美酒,可不是我想占你这便宜。”
庞离得知她肯应允自己相伴,自是高兴。那四个年轻人心里却都暗笑:“明明是想蹭吃蹭喝,却还要说得冠冕堂皇。”
从山脚下行了约有二十余里,便有一小饭馆。虽不算大,但是装潢却是极讲究的,红色金字的招牌大旗于风中招展,门上匾额乃是黑漆金子,整个店面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豪气,于小巧之中彰大气,倒是配的上这五岳之首。
庞离上山的时候虽然行色匆匆,但也早注意到了这小小的酒馆,只是怕丢了赵竹心的行踪,不肯稍停留半步,否则早就要进去一品佳肴了。当下提议:“不如就在这里好吗?”他料想这样的地方,没有人会拒绝,岂知赵竹心想也不想,皱眉说道:“不好,不好,这地方小虽小,却有一股凌人之盛气,吃起饭来怎会舒服!”
“这……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地方还是由姑娘来选吧。”庞离心中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赵竹心作思索状,像是极认真的在想该去什么地方好好犒劳自己的胃。赵一平忽然“啊”了一声,道:“风波庄,风波庄。”他只是叫着“风波庄”三个字,别人皆不明其意,只有赵竹心笑道:“若是等到了那,我们岂不是都要被饿死了?”
赵一平欢容尽去,说道:“可你说过想去那里。”
赵竹心拉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们会去的,不止我们,还有姐姐。”赵一平这才又露出了笑容。
庞离却道:“那是什么地方?姑娘若是想去,我们去就是了,一路且先在他处果腹,到了那什么庄,再乐享美味。”
“庞公子是实在没事做吗?”岂知赵竹心听了这番话不仅毫不领情,反而冷言以对。
庞离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姑娘刚刚还笑语欢谈,怎地突然又对自己如此。隔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当姑娘是好朋友,想让朋友开心而已。”
赵竹心冷笑:“风波庄远在海宁,不过是一家普通的酒馆而已,远不及刚刚那家酒馆十中之一,公子长途跋涉之后,却不见得能尝得佳肴。”
“在下说过,只要姑娘愿意,在下皆可奉陪。”庞离的语气异常坚决。
赵竹心微微翘起的一边唇角,又慢慢收了回来,她看着庞离,好像是在看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人。那四个年轻人心中也都惊讶:“这小祖宗平日在家,还不是说一不二,人人都将其宠上了天,岂知今日对这衣衫褴褛的乞丐姑娘言听计从。”于是都忍不住好奇,向赵竹心瞧去,起初因她是乞丐打扮,四人俱未仔细向她看上一眼,如今看来,那泥污之下一双眼眸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此时眉间微蹙,目光柔和,竟生的一张丽容。随即又想起了他们的“公子”对待女子的态度,便觉庞离所做的一切皆属平常了。
听赵竹心问道:“哪怕跋涉千里只为到一间小酒馆,吃一些普通的饭菜?”
庞离道:“那风波庄对姑娘来说绝不会是一间普通的酒馆而已。”
赵竹心笑道:“真不知该赞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你千方百计从家里跑出来,是想向他们证明自己,现在却不惜浪费时间陪我这个小叫化子,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因为竹心妹妹是好人,最好最好的人。”赵一平在一旁插嘴道。
庞离笑道:“没错,因为赵姑娘是好人。”
赵竹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不是人人都似公子这般自由,我却去不得。”
庞离心中苦笑,看了一眼那四个锦衣年轻人,心中叹道:“我哪里又得了自由呢?”口中却问:“为何去不得?”
“哈哈哈”赵竹心笑道:“与你说笑的,我怎么会去不得呢?”她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向前奔了两步,回头朝众人道:“走吧,我们这就出发!”赵一平第一个拍手叫好,庞离笑着赶上,四个锦衣年轻人仍是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几人穿街过巷,途中也有不少酒楼饭馆,赵竹心却总说不好。此时,已近傍晚,几个人却都还饿着肚子,赵一平吵闹了几次,但只要赵竹心稍加安慰,他便乖乖听话。庞离强忍着肚饿也要让赵竹心找到一个满意地方,现在这七人之中等于是唯赵竹心之命是从。
可是天色越来越暗,七人走的路却越来越荒凉。庞离叫住赵竹心:“赵姑娘,眼看就要入夜了,我们还是就近找一家客栈,暂时歇下吧。”
赵竹心道:“就知道你平日娇生惯养,走得一点路就叫苦连天。好啊,那就找地方休息吧。”其实,他们哪里是走一点路,从泰山下来只是偶尔在路旁稍作停歇,庞离又何曾叫苦,一路他即使再累也咬牙坚持,生怕赵竹心觉得他娇生惯养,又说出那“不与富贵之人为友”的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天已晚了,前路又是人烟稀少,若是不找地方住下,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庞离解释道。
赵竹心笑道:“我又没说什么,只管找地方住就是。可能是我太心急赶路了,没顾及到大家。”
她口中虽这么说,可庞离看出她那笑容中带着老大不情愿。只好改口道:“一天都走下来了,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也许前面便有落脚处,一会儿再歇不迟。”
赵竹心高兴地说道:“真的?那我们快走。”说着拉起赵一平,脚步又加快了许多。竟像个小孩子,拿到了自己心爱的玩物一般。
庞离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位赵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她与少主交涉,明明还稚气未脱的脸上却尽显老成,似乎连少主那样精明的人也不会小看她。此刻又可因我满足了她一个愿望就欢天喜地的像个孩子。”稍瞬,他的嘴角泛起微笑,心道:“只要能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露宿荒野又何妨?”至于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却不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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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约半个时辰,夕阳已经落山,天已变成暗蓝色。已经可以听见大家肚子打鼓的声音,这七人之中,只有赵竹心能够耐得住饿,只因她曾习惯了挨饿。
“赵姑娘……”庞离又待提议歇息,可是附近又哪有什么酒楼客栈了?竟连个人家也无。
赵竹心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指着右手边不远处,说:“我们今晚就在那落脚吧。”大家顺着她手指得方向看去,见夜色中隐隐有座房屋的影子,似乎是有人家。此时人人都已是又饿又累,放眼望去又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落脚,哪里还能有什么异议。当下都加快脚步朝那屋子走去。
到了近处一看,哪里是住户,却是一间破庙,里面有一尊泥土佛像,面目都已不清。除了赵竹心,所以人都很失望,庞离道:“原来不是住户,可不知我们今晚要以什么来果腹?”
赵竹心笑道:“这个好办,这几位哥哥看起来应该是身手还可以的,让他们出去打些野鸡、野兔回来,我去看看左近有没有什么野果。你和平哥哥找些稻草铺在地上,留作大家休息。”
终于有一个锦衣年轻人忍不住说道:“姑娘白日里执意赶路,以致大家无处安歇,此刻差遣起人来倒是毫不客气。”
庞离喝道:“唐季,谁准你对赵姑娘无礼!”
赵竹心似笑非笑道:“原来你们是会说话的,一路上我还当四位是哑巴。”
这四人本是姬尔安的手下,分别叫做唐伯、唐仲、唐叔、唐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纪虽轻,办事却是极稳重的,向来为姬尔安所重用。那唐季是最小的一个,平日里跟着姬尔安也见惯了女人使小性,但那些女人总是适可而止,更没有一个敢对姬尔安无礼,今日见这小乞丐对庞离根本不是以诚相待,似乎更是存心捉弄,终于忍不住出口反驳了一句,不想庞离居然仍是对她如此回护。
大哥唐仲最是沉稳,忙带兄弟道歉:“舍弟无礼,冲撞了姑娘,在下替她给姑娘道歉。唐季,快向赵姑娘赔不是。”
唐季阴着脸走到赵竹心面前,双手一揖,准备躬身行礼,赵竹心忙伸手托住他双臂,笑道:“怎么就至于这么严重了?我可不像你们公子,那么讲排场、讲面子,我就是一小叫化子,承蒙四位大哥瞧得起,与我同行一路。这位唐少侠心直口快,我不会在意的。对了,还未请教其余三位大哥怎么称呼?”
三人分别说了姓名,赵竹心笑道:“原来是四位唐兄,四兄弟皆是一表人才,人中翘楚,真是难得。”
唐仲道:“姑娘过誉了,我们这就去打些野味来,采摘野果也交给我们兄弟,姑娘同庞公子在此歇息一会儿。”这唐仲是四人之中最精明的一个,姬尔安曾吩咐他们对赵竹心多加留意,是以他早就瞧出她言行古怪,绝不单纯,只是不知她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赵竹心笑道:“如此就多劳四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