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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来一人,面貌竟与先前这人一般无二,只是气度沉稳冷峻,不似他这般轻福这人便笑道:“你又来做什么?总是坏我好事。”说着丢开了手径自去了。

后来这个远远站住,看了我几眼,眉头一皱,道:“他竟把护身玉牌都给了你?”

我忙将玉牌解下,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那人眉头又是一皱,道:“既给了你,就好生收着吧。”袍袖一挥,转身而去。

留我一人站在原处茫然无措,赌气将玉牌丢在地上,哪有这样不知所谓的人强送给人什么“宝贝”的?想一想还是又捡起来笼在袖中,万一那人回来向我要,我给不出,岂不是更麻烦?

出来时间也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姐姐们又要骂。果然,一回去便被瑟菲骂道:“出去野得不用回来了么?父亲找了你几回也找不见,反累我们受责备。”

我只得唯唯喏喏。

一时宫女们捧着银盘上来,盘中尽是扎得精致无比的小小花球,姐姐们每人都拿了一个,椒荔顺手也塞给了我一个。婵媛斜乜了我一眼,冷笑一声。

忽然周围的人都兴奋起来,椒荔喜道:“太子来了!”踮着脚张望。我倒退后了几步,这种时候我还是回避得远些才好。又听见椒荔低叫:“啊,是惊刃和均蜇!天,他俩长得那么像,我怎么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我忍不住也张望了一下,天,我也低叫了一声。那不就是刚才硬塞给我玉牌的人,和那个冷冰冰的人么?原来,他俩便是惊刃和均蜇这对孪生兄弟。蜇,嗯,玉牌上是有个蜇字的,想来那个又嚣张又轻浮的家伙便是均蜇了。另一个冷冰冰的一定就是惊刃了。

太后宣布簪花大会开始,乐师奏乐,人群忽然乱了起来,三个姐姐都奋力挤上前去,将花球送给惊刃和均蜇。均蜇来者不拒,片刻就已抱了满怀的花球。惊刃却高傲地对送上来的花球视而不见,我眼看着媛婵一张微笑的脸尴尬得通红,而惊刃已昂着头从她身边经过。

“奈何。”我回过头,是帝追,他微笑着将一个小小的金色花球系在我襟上,独他的花球不一样,是纯金饰以各色宝石打造的。我听见周围的人在大声地吸气,“太子把花球给奈何了?!”

“你不送我花球么?”帝追笑问。

我还没有回答,均蜇不知何时已挤了过来,大声道:“奈何的花球是我的。”说着将满怀的花球往地下一丢,将一个红色的花球不由分说簪在我发鬓,喜气洋洋地看着沉下脸来的帝追。

惊刃也走过来,他手中并没有花球,却从身边的椒荔手中花球上抽了一朵粉红色小花插在我束发的金环旁。

三个人,不,是几百个人都在看着我,都在等我把花球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感觉得到,那些目光里多是惊诧和嫉恨。我茫然四顾,谁来帮我?为什么我要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为什么帝追、惊刃、均蜇要把花球给我?偏偏他们都是皇族,是兄弟。小小的紫色花球在我手中被揉得粉碎,簌簌地落了一裙都是,像我纷乱无序的心情。

回来的路上椒荔一直板着脸,看也不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个透明的人一样。我知道她是在嫉恨我了。

此后的生活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是太太和姐姐们看我的眼神愈发厌恶些,倒也没有其他动作。父亲偶尔看到我眼中便多了些深思的意味。

倒是靡芜很是兴奋,不停追问细节,又问帝追和惊刃、均蜇哪个更好看些。我无奈地道:“差不多吧,他们是兄弟,长得都很像。特别是惊刃均蜇长得一模一样的。”

靡芜向往地以手托腮,在窗边暇想:“可惜我没福气看他们一眼,不然也不枉活这一生了。”

唉,我倒希望我未曾见过他们。

谁也料不到惊刃竟会有这么快的动作,转天便派人来提亲,唬得父亲也变了色。

惊刃贵为皇子,竟然要娶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侍女生的女子,连父亲也觉荒谬。父亲犹犹豫豫地向来提亲的人说:“这怎么好?太后恐是会怪罪的吧。”

来人说:“惊刃、均蜇二位皇子的亲事太后是早已许诺由他们去的。”

父亲道:“可是……奈何哪里配得上皇子啊?不如……您看,我还有三个女儿,婵媛、瑟菲、椒荔,都是知书识礼的,又有身份。不如从这三个里挑一个吧。”

来人苦笑道:“将军,您不是不知道惊刃公子的脾气,我哪敢替他做主?”

接着,便是均蜇也派了人来,更夸张的是连聘礼竟也一并送来,一副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样子。

父亲勉强请求宽限几日,忽然又从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帝追太子也在恳求太后作主将我许配给他。父亲如大祸临头,指着我大骂道:“妖孽!你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三位皇子?竟让他们非你不娶?现在让我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你这个贱种怎配入宫?若是太后怪罪下来,我们符家岂不是要遭灭门之祸?”

我跪在地上,哭道:“父亲,孩儿并不曾做过什么。”

父亲骂道:“和**一般的狐媚人心,早知,便将你一同扔进井里,叫**俩一同做鬼去。”

我大骇。不是说我的生母被他送了人么?怎么、怎么是被扔进了井里头?我想起后院被封死的那口井来,从小太太就不许我们近前的,连家里下人也一并回避那里。难道,难道那里竟是我的母亲葬身之所?

父亲知道说漏了嘴,平静下来,倦倦地一挥手,道:“下去吧。”

我站起身,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颤声问道:“父亲,我娘已死了吗?”

父亲一震,瞪着我看了半晌,喝道:“下去!”

我惶惶而退。

是夜,哭倦了的我正伏案而眠,忽然被人蒙了头,强行拖入轿里,晃晃悠悠地到了一处所在,又被强按着磕了头。待撤了蒙头的布,我才知道我竟已和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男子刚刚拜了天地结成了夫妻。

他是个小吏,待我倒也不错,我在床边哭了整整三天,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搓着手叹气,又劝我喝些水睡一会儿。见他并无冒犯之意,我渐渐也就不哭了。

小吏坦承相告,父亲送他百两黄金,又许他日后官运享通,命他来做这场戏。想来想去,我竟也改变不了这事实,只好认命罢。

过了些时候,父亲把靡芜也送了来服侍我。靡芜一见我便大哭,抱着我道:“你怎憔悴成这样?”

她又说,父亲与太后密谋,假意答应了惊刃的求婚,成亲之日却将婵媛代替我送入了洞房。木已成舟,惊刃也只有默认。至于均蜇,他一向风流,料他闹几日也就过去的。在帝追那里,却说我和小吏早就有指腹的婚约,他即使贵为太子也不能阻挡别人的姻缘,也只得罢休。又将瑟菲选入宫中做女吏,时时伴在左右,希望能让帝追忘了奈何这个人。

这也罢了,我只是放不下父亲说的那句话:“……早知,便将你一同扔进井里,叫**俩一同做鬼去。”在我出生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母亲,可是被他们害死的?

夜夜,我都听得到有女子在哀哀地哭,起来却遍寻不到,吓得靡芜只当撞了邪。我想那便是母亲了。

小吏所辖的是个偏僻的小城,城外有座小山,我常常去那里坐着发呆。日复一日,时间竟也从容而去。我有些狐疑,难道我这一生便在这小城里消逝了么?

已是入秋了,天气微寒,一早靡芜给我披了件雨过天青色的披风,送我来山上时常坐的地方便走了。她会在午后再来接我回去。

我用树枝在地上划着:帝追、惊刃、均蜇……这三个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皇子啊,就这样把我送进了深渊而不顾了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地一人便跳落在我面前,一把拥住我,叫道:“奈何,可找到你了。”

我惊疑:“均蜇?”

可不就是均蜇,他还是那般俊美,那般邪气,只是眉宇间多了些忧郁。

均蜇道:“帝追已经迎瑟菲为后,娶椒荔为妃,你父亲已贵为国丈了。”

我冷笑:“关我什么事呢。”

均蜇笑道:“当然关你的事。现在,帝追和惊刃都已成婚,没人再来和我抢你了。”

我仍是冷笑:“你不知我已为人妻了么?”

均蜇大笑道:“那个小吏,他怎配!”他将我抱至马上,翻身上马,笑道:“现在,你是我的。”挥鞭催马,竟将我就此带离小城。

均蜇的府邸一如他的人气势嚣张,处处透着霸气。自此,均蜇日夜守在我身边,时时与我缠绵得颠倒晨昏。情浓时,他在我耳边低语:“奈何,初时我只是和帝追赌气,他想要的我偏也要。可是,再多看你一眼,我便连魂灵都被你吸了去,竟是非要你不可了。你可知你有多诱人?就像最纯最清的一滴天池水,纵然紧拥你在怀里也时时怕你突然化掉。”

当**送我的玉牌现在已挂在我脖子上,掖在衣内,不许轻易见人。

有均蜇的照顾,**渐丰腴起来。一日正闲坐窗前赏雪,忽见一人推门进来,皇冠我呆了,竟不知起身跪拜。

帝追和当日一般的温和,真奇怪,三个人中倒是身为皇帝的他最少那种王者的霸气。

“想不到你当真在这里。”帝追道。

我回过神来,盈盈下拜:“奈何拜见皇上。”

他伸手扶我起来,手指触及我腕上夜明珠,一时失神,道:“当今天下,除太后外,我只许你一人见我不必跪。”

我幽幽地道:“我怎配。”

帝追以手轻抚我脸,忽地含泪,道:“奈何,怎的你我当真就无缘么?”

我咬着唇道:“皇上有瑟菲椒荔相伴左右,还会想得起我来么?”

帝追道:“太后说我既为皇帝,当有母仪天下之人方不违礼。我想她们是你的姐妹,自然也有相似之处。谁知,竟是半点也不像的。”

我一时难以忍耐落下泪来,道:“当**被人强送出城,你竟也由得。”

帝追拥我入怀,叹道:“我又何尝不想救你。只是,我虽身为皇上,却比你更不得自由。我倒宁愿我不是皇上,或者我倒可与你在一起。”

一言提醒了我,一把将帝追推开,道:“现在我已经是均蜇的人了,你倒来找我。”

帝追脸色苍白,道:“你,你爱的人难道是均蜇?”

我哭道:“爱与不爱,你不要问我。只是当日是他将我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我在外面也是没有容身之所,你叫我怎样?”

帝追一咬牙,道:“奈何,你放心,总有一**会与你长相厮守。”

我哭道:“这些话你再不要用来哄我。”

帝追咬牙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是认真的。”一忍心,转身去了。

我一直哭到均蜇回来,他急急忙忙地问我:“我听说今日帝追忽然来了,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哭?”

我捶着他的胸,哭道:“你说,他怎会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又巴巴地寻了来?”

均蜇急了:“我怎么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他现在是皇上了怎么可以不顾体面,还来找你?”

我推开他:“我知是谁安的好心?看我清静就不行么?非要弄出事来折磨我。”

均蜇急道:“我晓得了,一定是惊刃干的好事。除了他再没别人这么鬼崇。你别哭,明儿我就求太后去,我要娶你过门,断了帝追的荒唐念头。”

我大哭:“又胡说,我在家的时候太后就不许我嫁你,现在我已是别人的妻子,太后又怎么能许你娶我?让太后知道你强抢人妻入府,只怕还要治你的罪呢。”

均蜇发誓道:“我不管,太后若不依我,我宁可死在她面前。我现在就去找太后。”竟赌气去了。

我等了一夜也不见均蜇回来,倒是惊刃忽然登门。

不知为何,我见了惊刃总是有些怕,束手束脚的。

他站在门口并不进房,远远地看着我,道:“比先时愈发好看了。”

清晨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晃得我有些头晕。

他道:“昨晚均蜇去求太后让他娶你,跪了一整夜,太后发怒,已命人把他关在束云宫了。只怕这就来绑你入宫治罪了。”

我咬住唇,道:“难不成是派你来绑我么?”

惊刃怔了怔,忽然笑了,道:“难怪他们俩个为你神魂颠倒,果然是冰雪聪明。现在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你。”

我不觉脸上一热,忽然想起这是第一次看到惊刃的笑。虽然他和均蜇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均蜇的笑调皮又邪气,全然是顽皮少年的笑容,惊刃的笑里却也带着冷漠带着讥讽。

惊刃把我带到他的府里,太后派去的人搜遍均蜇的家也找不到我。

是夜,我又入梦。

无极一个人坐在一个高台上,台上有一面铜镜,镜上镌着一行字:孽镜台前无好人。他对着镜子若有所思。

我叫他:“你在做什么?”

无极回头看我,淡淡地道:“你来看。”

我纳闷:“看什么?咦,这镜子里怎么没有你我?”

无极道:“你我都非六道之内的生灵,这镜子自然照不出。”说着,一个女子已被鬼卒缚到孽镜台前,镜中忽现影像,竟是那女子生前所作诸事,依稀仿佛竟有我的影子。那女子先时被镜中影像惊得目瞪口呆,忽地转头看见了我,咬牙切齿道:“全是你害的我。我只恨没有将你扔进无间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鬼卒在她身后搡了一把,道:“你现在就要去无间地狱了,速随我去报到吧。”竟将她拖走了。

无极叹道:“何等愚痴,死不悔改。”

我忽地想起此前所做的梦中似乎也有两个女子口口声声说恨我的,便问无极。

无极道:“你只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默然半晌,道:“人若害我逼我当如何?”

无极摇头道:“一切不过是虚妄,何必挂在心上?”

我默然。

醒来,桌上一点烛火摇曳,惊刃正坐在床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坐起身,道:“怎么?”

惊刃道:“太后已下令全国缉拿你。”

我冷笑:“是何缘由?”

“妖孽惑众。”

我大笑。

惊刃忽地一笑,十分诡异,道:“不过,帝追也下了令,命人找到你之后不得伤害,立刻送到他面前。”

我止住笑,道:“他何苦为了我与太后相拗。”

惊刃道:“帝追自幼便柔和顺从,这还是第一次违逆太后。奈何,你这魔力从何而来?”他以手抚我的脸,指尖冷如冰。我一抖,他道:“冷么?”俯身抱我入怀,在我耳边轻轻呵气,痒得我躲又躲不开好生难过。

“夫君?”一人推门进来,道,“怎么半夜三更的跑来这里?”忽然顿住,身子一晃,瞪着我不能言语。从惊刃的肩上看过去,我看到婵媛的脸色既惊且疑,忽青忽白。

惊刃并不曾放开我,连头也不曾回,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婵媛身子又是一晃,咬牙道:“奈何是太后通缉的人,你为何把她留在府里?不怕连累你么?”

惊刃皱眉道:“关你何事?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对我的事表示意见了?”

婵媛狠狠地瞪着我,梗直了脖子,道:“妾身是为你的安危考虑,这个妖物多次作怪,早已不容天下。你何故一味回护?”

惊刃这才回头看她,忽然一笑,道:“奈何的皮肤何其白嫩。”

婵媛唯一憾事便是肤色不够白,昔日曾为此不止一次借故把我罚站在日头下,可奇怪的是我一直也没有被晒黑过,仍是无暇莹润的白。

闻言,婵媛一顿足,道:“我只嫌她脏。”

惊刃悠然道:“我却不嫌。”

婵媛脸色大变,怒而离去。

我看着惊刃,道:“你何苦激她?”

惊刃一笑,道:“你若明白我心,不至沦落至此。”

此后,惊刃夜夜在我身边入眠,却是从不曾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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