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元璋废弃了中都,不管嘴上如何,内心里十分懊恼。多少年来劳民伤财,如今前功尽弃,难保百姓怨谤,臣僚非议。一连几天,心中狐疑,眼睛咄咄逼人,情不自禁地搜寻那些可能怀有二心的大臣。找来找去,发现殿上没有廖永忠的影子,问:
“廖永忠何在?”
武将领班李文忠忙小心奏道:“启禀陛下,德庆侯称感了风寒,不能上朝。”
朱元璋因想着濠州路上的事,心中火起:什么大病,敢来搪塞!此人心怀鬼胎,分明对朕怨恨。又联想起那桩旧事,双牙紧咬,哼道:“分明是托辞对抗朝廷!”
这句不明不白的话,震惊了整个朝堂。
散朝后,朱元璋将右都御史陈宁宣到便殿,道:
“夺取天下,多仗武臣征战之功,故爵禄赏赐朕多有关照,然而竟有人无自知之明,无视国家法度,邀爵请赏,不知廉耻。如廖永忠有汗马功劳,朕已量功封赏,其却得陇望蜀,先托权臣探听朝廷底细,后又向朕讨要巢湖五千亩官田,被朕申斥后心怀不满,竟将朕为其手书的功臣匾挂到中都私宅门首,向朝廷示威,像这种狂妄不法之徒,御史台当及时参劾。”
陈宁见圣上不宣左都御史汪广洋而独将自己召来,一席话又说得如此明白,受宠若惊,竦然称是。
朱元璋又道:“如今廖永忠托病不朝,显见得是对朕怨恨,卿前往其家探察究竟,将详情奏来。”
陈宁心领神会,领旨出宫。
只隔了一天,陈宁便在朝上奏道:“臣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天地间伦理之根本,臣子纵有盖世之功,亦当恪守君臣之道。昨天臣奉旨前往德庆侯府上探病,见廖永忠不来上朝,却在家中身穿描龙绣凤的锦袍,与伶人嘻戏取乐,如此大逆不道,法理不容。”
众朝臣听了,大吃一惊。朝廷曾有圣旨,严禁臣民服用饰有龙凤麒麟之物,违旨以谋逆论罪,廖永忠竟如此糊涂?
朱元璋听了,勃然大怒,问道:“果有此事?”
陈宁奏:“臣进门时,廖永忠躲避不及,幸被臣撞见。”
朱元璋若有所思:“难怪他不来上朝,原来有谋逆之心。”
满朝文武见朱元璋出言颇重,全都为廖永忠捏上把汗。南雄侯赵庸平时与廖永忠交好,此时冒险出班奏道:“廖永忠平素率直无知,虽年过五旬,仍有顽童之心,况且是与伶人相戏,臣以为他未必有心犯罪。”
陈宁对奏:“廖永忠历来居功自傲,对朝廷心怀怨望,如今明知故犯,分明心怀叵测。”
朱元璋唯恐还有旁人讲情,断然降旨:“陈卿有理。”
百官见圣上一锤定音,谁敢再有言语!
朱元璋脸色变得越发冷峻,道:“此人多年以来言语吞吐,举止乖张,令人费解。杨宪得罪被斩以后,愈加变本加厉,如今看来,绝非偶然。”
百官听着,殿上寂无声息。
胡惟庸出班奏道:
“请陛下定罪。”
此奏正逢其时,朱元璋当即说道:“此贼虽有功劳,无奈国法难容。”说罢冲殿前武士降旨:
“去至其家,就地斩首!”
那些御林军闻旨出朝。
百官见一个堂堂开国功臣就这样轻轻送了性命,心里百感交集。
朱元璋见殿前鸦雀无声,越发恨道:“纵然有功,却不知功劳取得多赖朝廷之力,势必居功自傲,忘乎所以,于是心存异志,这样的教训,我朝初期早有先例。”
群臣听了,心知所指,又是一震。
不到半个时辰,领班武士回朝来奏:
“廖永忠拒不服法,称有朝廷颁发的免死铁券,非要亲见陛下。”
朱元璋勃然变色:“谋逆大罪,岂在免死之列!”
那武士领了圣旨,忙转身欲退。
朱元璋不知为何,却又降旨:“廖永忠犯下不赦之罪,其家属子侄不可惊扰,日后仍按勋臣子弟奉养。”
武士领旨,回身下殿。
众文武听到这里,方才为廖家放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