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了,半响没有言语。末了说道:“然而允炆毕竟年少,日后能否托以社稷,不知圣上是否已有主张。”
李贤妃见他已经挑明,连忙封口:“这种样的大事,本妃一丝不知。”
朱棣看出李贤妃颇有心计,守口如瓶,却也无奈,只得说道:“母妃深居内宫,与外面隔绝,若是短缺什么,只管命小王孝敬。这回小王从北平带来了些元朝宫里的旧物,待明天命人送进宫来。”
李贤妃连忙拒绝:“宫中一应什物,应有尽有,万不敢劳燕王惦记。”说完之后,又恐怕伤了这位王爷的情面,忙又说道:“全因宫里的禁忌,燕王的好心本妃已自领了。”
朱棣并不理会,却说:“小王知道母妃在后宫颇有威望,如今国家正当多事,还望在父亲跟前多多关照,小王必不忘母妃的恩情。”
李贤妃听得分明,不由惶恐,再顾不得婉转,说道:“圣上一向严禁后宫参政,我辈万不敢在圣驾面前多言多语,燕王之托,实难领受。”
朱棣见李贤妃一口拒绝,并无恼意,又说了些恭维孝敬的话,才拜谢出宫。第二天,仍命人将备好的那份珠宝古玩送进宫来。李贤妃不敢回绝,也不敢接受,万般无奈,只得寻了朱元璋心绪好的时候,全部献出,说明了原委。朱元璋因几次召见朱棣十分称心,竟不介意,只问:
“他有何言语?”
李贤妃只得给他遮掩了许多,小心奏道:“只说是入宫拜见,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朱元璋听了点头。半响,破例说道:“朕越发感到此子可资倚重。”
李贤妃听了朱元璋的话,心里倒有些后悔。
二
朱元璋将诸子召回,细细观察了两月。一天,趁詹徽、刘三吾几个近臣在侧,说道:
“太子故去,立储大事悬而未决,如今太子复土在即,诸王不久就要返回封国,再不能拖延下去。”
几个大臣听了,别人都没言语,唯有翰林学士刘三吾奏道:“臣以为日后皇孙继承大统,无可异议。”
朱元璋深知刘三吾性情率直,也不怪罪,只说道:“朕先前也有此意,只是朕已年迈,若一有不测,国家大事尽委于皇孙,令朕放心不下。”
刘三吾奏道:“皇孙宽厚仁慈,虽然年轻,若一旦膺领大事,必能深孚人望,况且有朝臣倾力辅佐,天下无忧。”
朱元璋听了,却越发暗自摇头。允炆观来颇有其父之风,不但过于仁慈,更显得柔弱,一旦臣强主弱,祸乱必生。想到这里,朱元璋不寒而栗,说道:“朕观诸子中不乏人主之材。”
众人听了,全都愣住,等待下文。
朱元璋方道:“燕王自幼沉毅果敢,与众不同。赴北平之后,几次率兵出塞讨元,屡立奇功,声威大振,朕曾有意试过他的心迹,见不但胸有城府,而且谦恭忠顺,令人喜爱。”
几个大臣见圣上原来有这个心思,各有感想,不敢直言。这时,又见刘三吾离座跪倒,口称万岁,奏道:“臣亦知燕王雄才大略,常人难比,然而若立为储君,将秦王、晋王如何摆布?”
朱元璋何曾没有这层忧虑!今天不过是想探探众人的口风,见果然把这个难题摆在自己面前,联想起这次众子还朝,秦王大有怏怏之意,晋王显见得也不甘居人下,若立了燕王,自己身后能够平静?也不由犯愁。
众人因圣上为难,一齐跪倒,就有刑部尚书吕宗艺奏道:
“臣以为皇孙世嫡正统,立为嗣君无可非议。只不过如今年纪还轻,缺少历练,若跟随陛下辅佐朝政,不出数年,自然会与太子在时一样。”
朱元璋见别的大臣嘴里不说,却都看着自己,明明知道他们的意思,只得说道:“容朕三思。”
朱元璋回到后宫,李贤妃侍奉坐定,从容奏道:
“秦王、晋王今天都命人送来时鲜瓜果孝敬陛下,妾妃命尚食局收了,只待陛下降旨取用。”
朱元璋心想,宫里什么没有,偏要他们送来!况且先前从没送过,一反往常,是何用意?当时盯了李贤妃一眼,说道:
“身为藩国,这等小事,以后命他们休得如此。”
李贤妃忙奏:“妾妃也是这些言语,只是来人称全是两位藩王的一片孝心。”
朱元璋默然。半响,问道:“允炆为何多日不见?”
李贤妃奏道:“太子复土在即,皇孙日夜守孝,恐怕一时没能过来。”
朱元璋那心理的天平不由又朝皇孙这边倾斜了过来。
过了几天,太子复土完毕,朱元璋将众皇子宣到跟前,却独给皇孙赐了座位。朱允炆见皇叔们都站着,不便就坐,又见皇爷一脸凝重,只得坐了。这时,朱元璋冲众皇子郑重地说:
“朕做吴王的时候,即将太子立为世子,皆因国有储君,天下方安。如今太子故去,皇孙允炆纯孝,深得内外人心,当承大统,故立为皇太孙,以正名份。”
众皇子已见父皇命允炆坐在自己一旁,心里便明白了**,听了这番话,谁敢不恭,忙一齐下跪,奏称:
“陛下英明。”
朱元璋降旨:“先时你等还朝,先以君臣之礼谒见太子,改换常服才许叙论家常,如今与皇太子也是一样,君臣之份,国之大体,不可草率。”
众皇子一齐称是。
朱元璋见秦、晋、燕几个年长的皇子年纪与允炆大相径庭,又降旨道:“如此你等且在朕跟前拜见皇太孙。”
这些皇叔们原先都被允炆恭敬惯了,猛可里反拜晚辈,从心里别扭,然而父皇就在上面,谁敢不从。一齐起身,同时跪地,毕恭毕敬地拜了。朱允炆小小年纪,到了这个份上,上有皇爷作主,只得安然受拜。待以大礼拜完,忙站起身来命众皇叔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