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片刻山路,三人来到了秦广的村落,这是一座很小的村庄,在墨国青国交界的地方多是山川,这样的村落并不稀奇。村中之人见到一向老实的秦广竟然带着两位外人进村,起初很是惊讶,再看到二人的打扮,更是稀奇。
在秦广交待山中的经历后,众人一阵感叹,看向二人的目光便显得充满敬畏,秦广领着二人回到家中,向里屋喊出妻子和女儿:“媳妇,有客人来了,准备准备,俺马上去杨婶那换俩只老母鸡回来!小衣,小川,出来帮下爹爹的忙!”
“你咋现在才回来,外面那么吵,啥事啊,还带了客人回来。”秦广的媳妇一边从里屋走出来一边抱怨着,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长的也算俊俏,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故称三娘,身后跟着两位小姑娘,小姑娘都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个头发披散而下,一个扎着两根马尾辫。
看到夜溯墨和梦清鸢二人的样子,三娘楞了一下,秦广赶忙迎上去,和妻子女儿说了山中的遭遇,不禁一阵唏嘘,三娘拉着两个孩子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二位恩公,这小小山村倒真没什么好东西,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夜溯墨笑着摆了摆手道:“秦嫂客气了,倒是叨扰了。”二人坐定,秦广出门去寻食材,三娘则回到厨房在灶头前忙活着多做几个菜,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夜溯墨和梦清鸢还有秦广夫妇的两个女儿。
“大哥哥,你真的能打老虎吗?”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一脸天真的拉着夜溯墨的衣袖问道,夜溯墨莞尔一笑,尚未开口,那散着头发的小姑娘马上说道:“不对,我觉得是这个大姐姐干的!”
“哦?不知道小妹妹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呢?”夜溯墨笑着摸了摸那散着头发的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很不满意的说道:“我有名字,我叫小衣,这是我妹妹小川!”说着还挺了挺胸,显得很骄傲。
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梦清鸢也笑着看着两个小姑娘,遥想很多年前,自己也和他们这般大,那时候自己也有爹娘,想着想着竟是出神了……
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梦清鸢回过神来,只见夜溯墨已经打开了门,门前站的是一个年轻人,只比夜溯墨稍长几岁的样子,看摸样十分斯文,看到夜溯墨的样子,楞了一下,之后便醒悟过来,急忙作了一揖。
“在下李莫,乃是这座村子的村长,听闻秦大哥的遭遇,特地上门拜访。”那年轻人很是客气的说着。
“啊,李哥哥,你怎么来了?”小衣看到李莫笑嘻嘻的跑上来迎接。
“小衣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小川也是,几天不见都长高了不少呀。我来呀,是找你们爹爹的,你们爹在哪?”李莫一边进屋一边微笑的看着两个小女孩问道。
“爹出去找人换点菜,还没回来呢。”小川娇憨的说着。
李莫听到秦广还没回来,倒也不急,和夜溯墨梦清鸢聊起了天,交谈中,二人感受的出,这李莫看过很多书,对外面的世界很了解,和这村中很多人都不同,一番交谈倒是让两个在边上听的聚精会神的小姑娘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李村长,你怎么来了?”秦广揣着各式各样的食材,手里还提着一只鸡从门外进来,看到李莫急忙打起了招呼。
“实不相瞒,家父的病你也知道,前阵子一位云游医师经过,曾诊过家父的病,说若是有虎骨泡酒入药,则可以缓解病症,今日听闻你因祸得福猎了一头老虎,特来换根虎骨呀。”李莫倒也是老实人,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
“这要是能治好老村长,白送你一根便是了,老村长当年对我们照顾有佳,这份恩情终于能够回报,也是我们的福气啊,你就莫要跟我客气了,等会呀,跟我出去拿。”秦广大手一挥做了主,便拿着菜要往厨房走。
“其实还有一事。”李莫笑着看了看夜溯墨和梦清鸢接着说,“村中从未来过这等侠士,大伙都想和二位结识亲近一番,但听闻为侠者大多高傲不屑与凡尘来往,故此特来看看二位是否嫌弃。”
夜溯墨和梦清鸢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说:“李大哥这就见外了,能得村民赏识是我们的荣幸,自是不会嫌弃的。”
李莫看了看秦广,含笑道:“甚好,那我有一个提议,不妨开一个村宴,正好大伙都想和两位大侠结识一下,况且还能热闹一点不是更好吗?”
秦广大腿一拍,说道:“着啊,热闹点好啊,村宴好久没办了,就这么办!”
于是村民们从自家搬出了桌子椅子,在村中间的那颗参天的老槐树下办起了村宴,有的拿出了腌制的腊肉,有的拿出了早上在溪间钓到的大鱼,而拿不出食材的便在边上搭起了锅灶开始做菜,一派何乐。
……
夜色渐起,夜溯墨看了看周围还在喝酒欢乐的村民,感受着淳朴的民风,村宴从中午一直办到了晚上,但是夜溯墨没有时间再耽搁,所以此刻他必须离开。
趁着村民大多已经醉眼朦胧,夜溯墨拉着梦清鸢逃离席间,找到了正在和人拼酒的秦广。
“啥?你们现在就走?过个夜再走吧,夜路可不好走啊。”秦广红着脸,眼睛微眯着,显然已是不胜酒力。
“不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停留半日已是极限了。”夜溯墨解释道。
“好吧,那我让村长送送你们……”
“不必了,你们继续吧,我们悄悄的离开就好,只是还望你能指明一下那条捷径的道路。”
“嗯,那好吧,小衣!”秦广一声呼喊,把大女儿叫来了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你带路,把两位大侠带到你舅那村去,明天我来接你,你今晚就住你舅那吧。”
“哦!太好了,又能和小雪玩了!”小衣显得很高兴,夜溯墨和梦清鸢告别了秦广和三娘,便带着小衣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夜总是寂静而又幽深,时不时漆黑的山涧里还会传来兽鸣,三人走在夜路上,小衣却并不害怕,途中还一直有说有笑,跟他们说自己在舅舅那个村子里的小伙伴。
夜溯墨一直散发着神识注意着四周的动向,梦清鸢则笑着听小衣说故事,偶尔应和两下,不多时,三人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小衣舅舅所在村子的村口。
小衣的舅舅所住的村子紧靠着青国和墨国的边境线,从这村子的后山便可以进入青国,只是这条路早已没有人走过。
小衣站在村口,对着村门大喊了两声她舅舅的名字,回应她的却是一边死寂。夜溯墨眉头微皱,回头对上梦清鸢同样凝重的眼神,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急忙上前,拔剑劈开了村门。
因为这一带一直少有山贼,所以村门大多只是防止野兽进入,而且村门口也一直有守卫,村门并不牢固。
夜风带着几分寒意吹来,夹杂着树叶的声响,村口的火光掩映着树影的晃动,偶尔听到几声虫鸣,与之相比,此刻的村子实在安静的诡异。
夜溯墨在前,梦清鸢不知何时抱起了小衣,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三人就这样走进了村中,然而映入眼帘的是……
“啊!”一声尖锐的惊呼在这山村中仿佛一声炸雷,然而并没有人苛责这声音的主人在夜半扰人清梦,因为这里的人,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长眠……
村子的中间有一块空地,堆满了村民的尸体,有的被砍去了头颅,有的被剖开了腹腔,有的怒目圆睁望着虚空……
房屋的门大多开着,随着风吹来偶尔有几扇开开合合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小衣在发出这声惊呼后,便昏了过去,不过也好,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梦清鸢面色微白,夜溯墨悄悄的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即使白天她一直在疏远夜溯墨,可是此刻她却不想挣脱,因为夜溯墨的手,很暖,只有握着他的手,才能汲取到力量,站着的力量。
二人慢慢的走进村中,看着那成堆的尸体,夜溯墨默然不语,自幼的成长经历,对于这样的景象他似乎并不恐惧,而梦清鸢则做不到这般淡然,多年来修行的地方都是洞天福地,何时见过此等惨状。
啪嗒——
夜溯墨的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他低下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椭圆形的金属片,捡起仔细打量一番,这是一个肩章,军队的肩章,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图形,即使他读了很多书,却也没有认出这是哪里的军队。
“军队……”夜溯墨陷入了沉思。军队,深山中的老虎突然出现在人类活跃的区域,通往青国的捷径,被洗劫的村庄……这一天遭到的事情串连在一起,夜溯墨的心底响起了警兆,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回村子,村子有难!”夜溯墨拉着梦清鸢,背着小衣,来不及给村里的尸体葬下,甚至来不及给那些死不瞑目的逝者拂上双眼,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去阻止,要去追寻,这个事情的真凶!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身法运行到极致,梦清鸢经过片刻的不解,很快也醒悟过来,如果说这真的是青国的部队,而目的是洗劫墨国的村庄,一路向墨国内陆潜入,那么极有可能二人之前停留的村庄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
“真是惨烈,这些人的血都还热着,看来,才发生了没多久。”一伙身着黑衣的人在夜溯墨白天停留的村庄里现身,为首之人带着斗篷,在月光下朦胧的显露出一双冷酷的双眸,语气淡漠,其他几名黑衣人都恭敬的在他身后躬身站着。
“散开,找找有没有活口。”为首男子没有动,只是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月亮,今晚的月亮,沾染了太多鲜血,竟是泛起了微微红光。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活的!”一名手下在一个墙角里发现了活口。
“哦?”那名首领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昏迷在一名女子身下的小女孩,那名女子显然是她的母亲,死前应该遭受了很大的折磨,浑身血污,但是最终把孩子护在了怀里,没有被夺去生命。
他沉默了片刻,弯下腰,很郑重的从那名伟大的母亲怀里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虽然身上沾染了血污,但是依然看得清那名孩子的眉眼。
“紫凤鸾夜!竟然是紫凤鸾夜!天佑我圣教!”那名首领显得无比激动。
“把这些人处理一下葬了吧,也算给他们一个清静。”他抱着孩子,对着手下嘱咐道,也算是还了这个村子送上这么一个修炼奇才的恩情。
众人把那些村民的尸体集中起来,在村口挖了个坑,把他们都埋了进去,整个过程都很沉默,那名首领也没有多言。
远方,有一道剑意,很强,很急,随之而来还有一道剑影,很清,宛若秋水,直指村口站着的首领。
并未见他如果移动身形,那道剑意竟在他三尺之外慢慢消散,剑影也随之一退。风很凉,吹散起一片夜色,是伊人的青丝。
淡漠如雪,持剑而立,正是梦清鸢,夜溯墨背着小衣紧随其后,看到那几乎被填满的坑,和里面一具具片刻之前还是活生生此刻却已经变为冰凉尸体的村民们,心中竟是一阵悲怆。
“是你做的?”梦清鸢寒声道。
“金乌朝日,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可能会有单单一个紫风鸾夜,果然是双生子。”那名首领并未理会梦清鸢的质问,而是看着夜溯墨身上的小衣自顾自的说着。
几名黑衣人在刚才的袭击发生后早已靠拢在那名首领身边,警惕的看着梦清鸢和夜溯墨。
“不是他。”夜溯墨摇了摇头,“那批人的目的是劫掠,不会有心思在这里挖坑埋尸的。”
那名首领饶有兴致的看着夜溯墨和梦清鸢,拱了拱手道:“二位大侠与我只是萍水相逢,我们众人偶然路过此地,遇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也只能尽我等绵薄之力给逝者一个安息之所罢了。”
“别听他的,这群人是魔教中人!”梦清鸢显然想起了什么,语气急切而又冰冷。
首领微微一笑,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月光渐渐被隐没,仿佛他就是这黑夜一般,逃脱不得。
“好强。”夜溯墨和梦清鸢一阵心惊。
“我并没有和二位出手的意思,不过二位不欢迎我等,我们离开便是,这善后之事,便交由你们吧。”被说穿身份后,这几名黑衣人竟都散发出强烈的玄气,缓缓漂浮起来,随后破空而去。
“把那小女孩留下!”夜溯墨看到了那名首领怀中的小川,大喊道。
“这小女孩,是圣教的希望。”首领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消散在夜空中,夜溯墨和梦清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通玄之境才可无凭而飞,二人显然还差很远。
夜溯墨低下头,看着眼前那个大坑,里面许多尸首还尚有余温,有的早已冰冷,到处都是鲜血,许久无言。
“烧了吧。”夜溯墨看着身边香肩轻颤无声落泪的梦清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算是让他们早日超生吧。”
宛若世外桃源的村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夜溯墨背着小衣,梦清鸢执剑相随,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火星满满飘起,点缀着那轮血色的月,今夜注定是命运之夜,三道身影在这火光的映照下,走向越来越未知的夜色中去,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