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确实厉害,一语中的。”
少女笑道:“这没什么。不过……我倒挺好奇,是谁把这套刀法教给你。我对江湖中各门各派的刀法多少也有些了解,我敢说一句,这套刀法绝不是从他们那里来的。”
方承讷讷的道:“这个,请恕我不能相告,我曾经对别人有过承诺,绝不透露与此相关的一星半点信息。”
少女闻言眼睛一转,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对别人有过承诺,那就算了。虽然咱们只相处半天不到,但看得出来你这人极为重信守诺。我若再为难你,以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那也太不识趣了。那,这套刀法叫什么名字你总可以说吧?我可是个老江湖,说不定你告诉了刀法名字,就能知道它的来历了。”
少女满脸调皮神色,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动人。方承闻得此问,心有所感,却是苦苦的一笑。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套刀法叫什么名字。只是日前曾有人说它叫做碧霞刀法,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少女听得此语,脸色骤然一变:“碧霞刀法?谁说的?”
方承神色凄然,良久才应道:“成威镖局夏元淳总镖头。他说这是江南秋家秘不外传的一种家传刀法。”
少女这时神色反而轻松了起来,淡然一笑道:“披剑童子夏镖头,这下你可糟了,恐怕江南秋家不会轻饶过你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能给我说说,我可是很有兴趣听听的。”
方承盯着少女看了一眼,少女一脸急切好奇模样,看来对此事倒是十分的有兴趣。方承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他如何力抗黑白道堂主,如何不慎被擒,又怎么样抽身逃离的经过,大略的说了一下。
少女听完之后,微笑的说道;“你也真是够背的,这夏元淳曾是秋家主人的侍剑童子,对秋家的事极其上心。恐怕啊,以后江南武林,很难有你的立足之地了。难怪你会跑到北方来,你是想在这边谋个差事吧?以你的武功和见识,当一家镖局的主事也是绰绰有余的。那你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游荡,难道你接了什么任务,在护送红货?”
方承听了此语,又是一阵苦笑,心道这都哪跟哪。不过面对着眼前这个少女,他却是一点也不敢造次。于是,他只好又把他和上官世家的恩怨纠葛来龙去脉,大略的说了一遍。
少女听了以后,却是咯咯直笑,看样子开心的很。方承看她的样子,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难免也有点不悦,脸色不禁微微一沉。少女一眼看出了方承神情上的变化,急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唉,这么说吧,听你说把上官铁秋顶得七窍生烟,我就觉得很开心。真有你的,要是当时能够在场,亲眼见这家伙的窘态,那就更开心了。”
方承一惊,问道:“你认识上官铁秋?”
少女点点头,道:“见过几面,这个家伙狂傲的很,一脸的不可一世,很让人讨厌。他也确实有点本事,但也不见得有多厉害,我最见不惯他那付自以为是的模样了。不过,这么一来,你可就麻烦了,南北两大镖局你全开罪了,后面恐怕很难在镖局这一行当混了。你有没有想过,打算何去何从?”
方承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少女眼睛一转,忽的灿然一笑道:“你也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谁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不过,眼下我倒觉得有一件事,你确实应该考虑考虑的。”
方承看着少女的神色忽然转的正经了,心知她后面的话肯定不是玩笑的,当即应道:“姑娘所指的是什么事,还请直言相告。”
少女站起身,踱了几步,眼珠一转道:“你的武功了,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物,肯定是手到擒来的。不过,我只怕你遇上了真正高手,会吃大亏。你也知道你十五招的刀法,连一招防的都没有,招招进攻根本不给自己和对手留退路。你那套刀法,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如果你能全力施展开来,就算是遇上了比你武功强的对手,也很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但问题是,你不是一个会随便拼命的人,真正动起手来。你大半会心存良善,不肯放手一搏,那就很可能身陷绝境。你要知道你的刀法如果攻人不下,一旦是让对方有了反击之力,你的危险也就来了。”
方承淡然一笑,道:“你说的一点不错,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想改也改不了。”
少女忽的站起身,把玉手伸到方承面前,口中言道:“把你的单刀给我一下。”
方承一愣,随即把单刀递到少女面前。少女伸手握住刀柄,将刀抽出鞘,随手掂了掂单刀的份量。少女道:“你这兵器也太差劲了,就没弄把好点的,一般镖师的刀都比你好。”
方承笑道:“小可囊中羞涩,只能凑合着用。”
少女道:“看仔细了,我现在要使三招刀法,你好好记下。学好了对你有用。”
少女言罢单刀一点,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圈舞将起来。少女使的刀法和方承的刀法大是不同,出招并不迅疾,但内敛浑厚,似江河之流绵绵不断,不停不息。只是方承此时却没怎么注意少女刀法的好坏。少女所使刀法姿势形态远算不上轻盈曼妙,一招一式都是极为中规中矩。可不知怎么到了少女使来,却翩翩然若仙子入尘而舞,恍恍然又让人有置身九霄之外的错觉。
方承看得呆了,懵懵然忽想起了庄子逍遥游里面的一段话: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这几句话简直便是为眼前这位少女所写的。
不一会,少女三招使完,停刀而立,看着方承言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方承正自看得出神,浑然早就忘了少女说要传他刀法的事,少女这一喊,才算是把他唤回神来。方承讷讷的不知该怎么说,许久了才道了几声“哦”,却始终答不上话来。少女却是不太耐烦的模样,摆摆了手道:“我再使一遍,你看仔细了,有什么地方记不住的,一会再问。”
这回方承可不敢再出神,急忙敛气调息,稳住心神,专心致志的看少女演练刀法。少女这一次也特意放慢了动作,三招刀法下来,比刚才多耗了一半时间。其实少女这三招刀法的招式并不繁复,每一招都是圆润流畅,并不难记。方承使刀已久,用心看一遍,也就记下了八九成。
少女把刀法演完,随手一挥,把单刀丢给方承,说道:“你自己使一遍吧,哪个地方忘了,我再给你指点。”
方承接了也,愣愣的回了句“好”,闭目凝神,好好将刚才那三招刀法在脑中过一遍,然后再使将出来了。方承本就有用刀的底子,他的记性也还算可以,这三式变化又不复杂,因此使将出来,还真是似模似样。少女站在一旁看,看到不对处就上前叫住,指点两句再让方承又去演练。两人这么一个演练,一个指点,折腾了有一柱香光景,方承反复使了三四遍,总算是把这三招刀法的招式记得熟了。
少女看差不多了,就回身坐到了石墩上。方承也跟了过来。少女拿起地上的酒喝了一口,道:“你有没有带着笔。”
方承摇摇头。
少女想了想,说道:“我的马鞍旁边,有一个青色的小布囊,给我拿过来。”说话之时,她反手在方承给他的那件外套上一撕,扯下一片来。
方承依言把布囊拿了过来,少女伸手接过,从里面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打开了放在地上。原来是一盒胭脂。方承正在愣神之时,少女从地下拾起了一根树枝,沾着胭脂,在布条上写将了起来。
过了一会少女停下了树枝,把布条向方承一抛,口中道:“这是刚才那三招刀法的心法口诀,你拿回去记清楚了。我刚才教你的那三招刀法,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用。”
方承接过布条,看了一眼,小心放怀里收好,口中答道:“好的。”
少女收起小布囊,却把那盒胭脂用脚尖踢到了一边。她扫了方承一眼,轻轻讪笑一声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这三招刀法不到危急时刻不能用?”
方承道:“姑娘自然是担心我与人交手之时,让对方从刀法的招式中看出端倪,惹来麻烦。”
少女轻蔑的一笑道:“狗屁,我才不怕别人从这三招刀法中看出什么了。你可知刚才那三招刀法是从哪来的?”
方承又摇摇头。
少女道:“这三招刀法分别叫做宿秉良弓,羽檄北来和弃身锋刃。是莫明刀法里面防守最为严密的三招。”
“莫明刀法?”方承大是吃了一惊,不禁双眼盯在了少女脸上。
少女却道:“你可别误会,我这刀法虽也是莫明刀法,却和江南秋家,上官世家都没什么关联,而是另有出处。”
少女话锋一转,又道:“你的武功以攻为主,出手之时必需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一无返顾的向前冲,抢占先机,才能克敌致胜。所以你和人过招之时,越不去顾及自身安危,不求防守,全力以赴,越有胜机。这三招刀法全是守招,不是让你用来破敌的,而是在你确实打不过对方之时,用来保命的。”
方承闻言心下大是感激,恭身十分郑重的向少女行了一个礼道:“姑娘与小可不过初初相识,便以如此精奥武学相授,方承铭感五内,不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