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上马,辞别吴堂主,一路往东北方向的张店镇走。张店镇乃洪武朝所立的新镇,惠泽巡检司驻地,乃南北交通的要冲。一行四人到了镇中,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青萝随即独自离开去寻黑白道中人,一行人中也就她才知道与黑白道联络的方式。方承回到房间看左右无事,便出房邀了陆剑生,沐柯到外面大堂喝酒闲聊。方承略显木讷,沐柯则有些腼腆,陆剑生随性不羁,这三人凑到一起,倒真是颇具生趣。
三人正在谈笑,却见青萝轻移莲步,已然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一般装束,但神情各异。方承忙起身相迎,五人也在桌旁坐下,八个人正好围了一桌。方承唤来掌柜把原有的酒菜撤掉,换上了新的。
众人坐定,方承起身端杯行礼道:“方承侥幸,今日得几位鼎力相助。大恩不敢言谢,权以薄酒一杯,聊表敬意。”
方承说完一饮而尽,其他七人也忙各举杯还礼。众人饮尽,各自落座,方承对面那个黑白道中人却道:“此番咱们联手出击,非只为打击童大威一人而已。更重要的目的是借此敲打这两淮黑白两道的污水浊流。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民生困苦,这帮人却垄断盐运,操控盐市,高价取利,为一已之利而不顾众百姓死活,正该教训教训,以解民悬。”
青萝缓缓言道:“童大威确实该死,程夫子等人也确需教训。但眼下局势,却不是那么乐观。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会合一起,目标一致,但总要有一个发号施令,掌控全局之人。否则各行其是,只怕拿人不成,反受其殃。”
青萝话音方落,旁边的陆剑生放下筷子拿起酒杯道:“小姨子你说的不错,是要有一个负责指挥的人。依我看,也不用选了,就方老兄吧。这事本就是他挑起的,这劳心劳力的麻烦事,不落他身上落谁身上。”
陆剑生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了还不过瘾,索性抓起酒壶对嘴而饮。众人见他这般模样,都觉好笑。青萝随即接道:“我这姐夫一向疯疯颠颠的,不过此次说得倒是合理。方公子,恐怕要累你多担当一点了。”
方承闻得这连番言语,已是大吃了一惊,此时忙道:“这,这可使不得。几位非是方承推托,实在是方某力有不及啊。论武功,陆兄要胜我一筹,论计谋经验,青萝肯定在我之上,论身份地位我更不能与沐世子相比。方某实无能力担此重任,还请几位原谅。”
方承此言一出,众人相顾一眼,都自无言。方承所言确实属实,以他而言,无论心机武功都不是八人中最出众的一个,让他如此担当,委实有些勉为其难了。众人沉默了片刻,忽的一个黑白道中人说道:“那不如就让青萝姑娘来指挥吧……”
他话音未落,青萝忙摇手道:“我不行的,我当个参谋,出个主意还行。独挑大梁,实无此材质。要不你们四位当中,一个老成持重的来主持此事好吗?此番咱们主要的援兵,都来自贵派,这也有利于协调。”
黑白道那四人互望一眼,尽皆摇头,却也不说原因。过了一会,坐在方承旁边那个黑白道女子说道:“依我之见,此事还是由方公子带头为好,毕竟后天那场戏,他才是主角。来日局面极是复杂,现场情况瞬息万变,需得他这个主角随机应变,我们再来配合他最好。”
陆剑生放下酒壶道:“有理,我看也就别推来推去,就这么定了吧。”
方承还想推却,说真的,他对于担此重任,真的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他正想开口推辞,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你只管允应下来,明天遇有难于抉择处理之事,我自会帮你解决。”
方承大吃了一惊,忙往身边众人看去,却一个个都没什么反应。方承心知是有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和他说话,可又是谁了,他正想那声音又道了:“犹豫些什么,还不快应下来,你还想要为这么一件事,再理论一两个时辰吗?”
这回方承可看清了,其他几人都神色自若,只有坐在他身边那个黑白道女子嘴角微微动了动。方承知是她说的话,于是便着意打量了身边这个女子一番。这女子二三十岁模样,身形甚是婀娜,肤色微黑,容貌普通,只好一双眼睛比较特别,方承总觉得她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又有几分难以言表的灵动,这双眼睛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这个女子。
方承正自发呆,那声音又催了一遍。方承没办法只好答允了下来。众人又吃喝了一会,顺便把后天去拜山的细节,温习了一遍。随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方承想起后天那场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斗,便久久不能平静,躺在床上许久都无法睡下。他对这一行同来之人,也是充满疑问。事实上他没有疑惑那才是怪事了,想想这些来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物。陆剑生,沐柯就不用说了,就是那位叫青萝的姑娘骨子也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至于黑白道那四人,虽然不显山不露水,方承却看得出他们精华内蕴,实是不多见的高手。以他方承一个江湖中寂寂无名的小卒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出手相帮,这也太为古怪了。
一想到这些方承心里就打鼓,又怎么才能安睡得着了。正当他在翻来覆去难于成眠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有点模糊,可不知怎么方承看到这个影子,心一下就定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他慢慢睡将了过去。
又一天过去,海州城郊大关庄童家武馆之内,宾客云集,阵列分明,气氛凝重至极。武馆内里大堂之上,两排坐着各色人等。当先上首坐着的两人,左边是程复礼,右边是孟知节。程复礼下首坐着的是钱鹏飞,钟鸣鼎等人,与他们相向的则是两淮间黑白两道的一些重要人物。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文士,格外醒目。此人外形俊朗,样貌潇洒,虽届不惑却不失为一个美男子,此人正是此间的主人童大威。不过今天童大威的脸色显然并不是那么好看。
程复礼轻咳一声道:“鹏飞,外面的哨探可有消息传来了?”
钱鹏飞道:“我刚去问过。方小子一行八人,今晨已经进入海州地界,估计午后时分会如约前来。比较棘手的是,这八人中还包括了湘南陆家的陆剑生和沐王府的世子沐柯。”
另一侧的孟知节说道:“你说这都什么事,连沐王府世子都牵扯进来了。童大威你说你和戴承鹏那死鬼惹谁不好,偏去惹那沈霓。现在捅了这么大篓子,你说怎么办?对了,让你去查的那孤鸷山庄,有眉目了吗?”
童大威自知理亏,忙答道:“查过了,不过这西域门派之中,确实没听过有这么一家。但西域地方,有些门派隐匿行迹,外人确实不易察觉。不过,前几天从我的管家倒是从方震东一个心腹口中,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年前,方少卿不知何故也开罪了这个孤鸷山庄的少主,后来方震东赔了好大一笔钱,才算把事了。方少卿因为此事被方震东下了禁足令,一年之内不许他踏出家门半步。”
程复礼道:“方震东对他那宝贝儿子一向宠惯,这次居然会对他下了禁足令。看来这次,方震东确实吃了不小的苦头。这孤鸷山庄少主到底什么来头,有这么大能耐。日前我与他交过手,此人武功古怪,在年轻一辈中当属翘楚,看他内功家数倒是很像上官世家和江南秋家。就不知和这两家有什么关联。”
童大威这时不禁出了一语为自己辩解道:“可我就不明白了,这什么孤鸷山庄少主,怎么会和沈霓结识的?沈家自沈腾死后早已败落,却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强援的。听说,他还有黑白道那些人有些关系。”
孟知节叹了一口气道:“沈腾虽死,生前毕竟是一代大侠,多少有一些亲顾,咱们哪知道他生前都结交些了什么人。唉,当日也怪守礼多事,偏把沈霓去向透露给了你戴承鹏,惹下这么大的祸端。”
程复礼一挥手道:“这些旧话就不必提了。这姓方的小子居然会专门安排人进到戴家堡盗走账册,可见是来者不善,此事想要善了怕是没那么容易。咱们本想设下陷阱勾他来投,没想到却被他识破了,倒来了一个反客为主,令人送帖拜山。此人年纪虽轻,心机却深,万不可大意。而今紧关结要的就是设法把账册取回,那东西在他们手上,与一把匕首顶着咱们胸口无异。”
童大威道:“程老说的是。但下午他们来了,咱们怎么安排,难不成任他们来去,真照江湖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