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裳点点头。沈虹奇道：“你不懂武功，又这般文弱，怎么能杀得了戴承鹏的弟弟了？据我所知戴承鹏的胞弟戴天鹰师出少林，外家功夫相当了得，江湖人送外号入林豹。以你的能力，想杀了他，恐怕比登天都难。”
陆紫裳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从阿六口中打听到了戴承鹏藏身之处，便来到了这高邮县城。到了这里，我苦于没有潜进戴家的机会，身上的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就在城中最大酒楼青阳酒楼弹琴卖艺。没想到却因此勾来了戴家老二戴天鹰。戴家两兄弟，哥哥戴承鹏好色贪淫，弟弟戴天鹰却爱附庸风雅，最好音律。我身无长处，但于音律一道，却绝不后于人。戴天鹰听我弹了两次琴，极是喜欢，便邀我进戴家堡，专门为他和戴家来往的宾客弹奏。我一心报仇，自然求之不得。”
陆紫裳略顿了顿，又道：“到了戴家堡以后，我想尽办法去接近戴承鹏。可是这个狗贼，不是外出，就是带了女人回来在自己房中鬼混，根本没有任何让我可以接近的机会。反倒是戴天鹰对我甚是信任，每每让我出入于他的书房卧室等重地……”
方承听到此处却觉得有些奇了，说道：“紫裳姑娘，据我所知戴天鹰的心机远胜于乃兄。一般人想得到他的信任，绝非易事。你到戴家堡不过短短时间，他怎么会让你进到他的书房等重地了。”
陆紫裳笑道：“这也许是天意吧。原因其实很简单，戴天鹰向有失眠的顽疾，每日想安睡一两个时辰都不易。他四处求医问卜，却一点用也没有。可不知为什么，他听了我的琴声，却能很恬然的入睡，而且一睡就是三四个时辰。他为了能安然入睡，就经常让我到他的书房和卧室之外为他弹琴。时间一长，我自然而然的能随意出入这些地方。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让我发现了戴家兄弟的一个极大的隐密。”
方承与沈虹听到此处，都知道到了关键处，两人互望一眼，没有出声，静等着陆紫裳继续说将下去。陆紫裳停了一下，接着又道：“这个秘密不仅关系着戴家兄弟二人，还涉及到两淮及周边数个省道州府众多的江湖人物和官吏士绅。牵扯之广，勾连之甚，远不是你们所可以想像的。”
方承这时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位何总管曾让我劝你把账本交还，照他话中之意，咱们手中拿着这些账本与拿着一道催命符无异。只要是这账册在咱们手中，就会有无数的江湖中人来取咱们的性命。可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本账册，会有如此能量。”
陆紫裳微笑道：“何总管说的一点不错。只是他未免还是书生气了点，他还真以为咱们把账册交出来，那些人就会放过咱们了。他大概忘了什么叫杀人灭口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戴家两兄弟知道这个道理，其他的人也明白。所以，如果咱们不把账册交出去，他们投鼠忌器，咱们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要真把账册交了出去，他们就算拼死也会杀了咱们灭口的。”
沈虹道：“紫裳，你那账本里面到底记得的是什么。就真的这么重要？”
陆紫裳淡然道：“这账本记录的是两淮几省几个月来私盐的往来明细。戴家兄弟表面从江湖中退隐，实则是凭着在江湖黑白两道的人脉，成了几个省私盐走私的重要桩脚。戴家老大负责与各个江湖人物接洽协商，戴家老二则主要负责来往账目和具体行动。”
方承喃喃接道：“天下税赋，五分盐引。走私私盐，利**丰难于想象，由此勾连的人事也定是十分庞大。紫裳姑娘手上这本账本之重，只怕足以关系数以百计各色人等的身家性命。它在我们手上一日，便就有一堆人寝食难安。何总管把它比成催命符，倒也贴切。紫裳姑娘，这个账本现在在哪？”
陆紫裳微微一笑道：“怎么？公子你也想拿到这本账册吗？”
方承笑道：“我对这本账册是没什么兴趣，但如果能它来保命，那就有兴趣了。”
陆紫裳笑道：“可惜你这个想法，恐怕要落空了。这本账册现在并不在我手上，它还在戴家堡里面了。”
沈虹一奇道：“他们不是说你把账册给偷了吗？怎么还会在戴家堡了？”
陆紫裳挣扎着坐起身子道：“我一开始并不是存心要取这账本的。当时我只是发现了戴家兄弟的一些蛛丝马迹，知道他们走私私盐相干。我当时看接近不了戴承鹏，便想由此下手，搅得戴家上下鸡飞狗跳，我好趁机报仇。我借着戴天鹰给的便利，在出入他的书房之时，调查此事。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他藏在暗格中的账本。我翻看了一下，大喜过望，心想只要把这些账本公开了去，就算要不了戴家兄弟的性命，也能让他们亡命天涯无处容身。不曾想，我正要取了账本寻机逃走的时候，戴天鹰忽然醒了过来。我每次都是用琴音把他弄睡之后，再悄然行事的。那天我估计是自己忽然看到账本兴奋得过头了一些，弄出了些什么响动，结果把他给吵醒了……”
沈虹吃到此处，忍不住接口说道：“那岂不是要糟，你又不会武功，被戴天鹰发现了，焉能还有命在？”
陆紫裳笑道：“本来也是这样的。戴天鹰一发现我偷取出了他的账册，立时疯似的向我扑过来，一心想致我于死地。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亏得在危急关头，我想到了身边带的一样物什，这才逃过了一劫。”
方承略一沉吟说道：“紫裳姑娘身边可是带了什么护身暗器之类的东西吧。否则以紫裳姑娘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是杀不了戴天鹰的。”
陆紫裳看了方承一眼淡然说道：“方公子说的一点不错，那个东西真名叫什么我也不大记得，好像是叫阎王筒什么的……”
“阎王筒”沈虹闻言失声惊呼：“你怎么，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
方承道：“我想这东西应该是沈霓公子给紫裳姑娘的吧。”
陆紫裳微微一笑道：“方公子久历江湖，果然甚有见识。不错，那东西正是沈霓给我的。据沈霓说，此物是沈虹的师父送给沈老夫人作为防身之用的。后来沈老夫人又把给了沈霓。我们从盐城离开之时遇上戴承鹏他们两人偷袭，沈霓心知难逃一劫，便把它给了我，以为保命之用。没想到，最后却被用在了戴天鹰身上。说真的，我其实从没想过要取他性命的，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半个知音人。只是天意弄人，想让他死的没死，不想他死的倒死在了我手上。”
沈虹安慰道：“这个戴天鹰就当是代兄受过了，他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说以他的所作所为，杀了他也不算冤枉。”
陆紫裳笑道：“你说的也对，戴天鹰虽不似乃兄恶贯满盈，但终究行恶极多还是有其该死之处的。所以我杀了他，心中并不曾有什么的内疚之感。当时恐怕也顾不上去想这些，我一心想的是东窗事发了，我该怎么逃命才是。后来果不其然，我还是没能从戴家堡里逃出来，唯一比较幸运点的一件事，我在被他们拿住之前，把那几册账本找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戴承鹏看找不到账本，也不敢对我下死手，要不我早已经被他们折磨而死了。”
方承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这么一说，咱们手上最大的王牌，原来还放在对手的手上。眼下这个局面可真的不是很好应付。何总管一逃走，戴承鹏必定发动所有的人力物力找寻咱们和何总管夫妇的下落。咱们要想逃脱出他的威胁之中，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陆紫裳也叹了一声道：“我劝过你们几次了，你们实不该为了我而留在此地的。我是一个早已活够的人，生与死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区别。也许死反而是更好的，这世间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的话，说不得我还能和沈霓重聚。”
方承忙摆手道：“紫裳姑娘，你千万别再出此念。我既然费尽心机把你从戴家地牢中救了出来，就没有再中途停手的道理。为人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很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弃你于不顾的。紫裳姑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事至临头，总有办法的。”
陆紫裳也知劝不了方承，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方承见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也就不再打扰二女休息，当即施礼告辞离开了厢房。
方承出得厢房，在房顶上一阵疾走，转眼已离了冷月庵。他不敢去得远，只在左近随意找了个栖身，暂作安歇。这两日奔劳，饶是方承这般内功深厚，也颇有几分疲乏之感。他待睡去，这初春时节夜寒露重，实难入眠。他只好盘膝而坐，调息静处，苦待漫漫长夜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