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八岁。其实你真正应该叫我外婆,而不是叫奶奶。你母亲叫欧阳晓梅,是我的亲女儿。你父亲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问你母亲,可那个死短命鬼硬是不肯说,说什么那时我知道了没好处,到时自然知道了。现在倒好,害你连你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个死短命鬼!”
真正说起来,奶奶却忽然有些激动,除了不停的骂短命鬼外,声音也渐渐急促高亢起来。欧阳春天知道奶奶口中骂的短命鬼必定是指自己母亲,如此听来,自己母亲定然是早不在人世。虽然记忆中没见过,但母子的感情是天生的。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听到母亲的信息却居然是个死讯,顿时神情落寞,眼圈也不觉就红了。
奶奶在那骂了几句,也许感觉到了欧阳春天的异样,也许是另外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停了口,又停了一下,然后长长叹来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幽怨起来:“其实想来,也不怪她。她也何尝不是一样,出生后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也许,这都是命。我也不知道我前世做了什么,让我这辈子受如此折磨。”
说到这,奶奶又停了下来,显然陷入深深回忆之中,表情时而甜蜜,时而痛苦,时而失落,又时而满足,最后,渐渐平静:
“我小时,其实也是衣食无忧。父母爱,哥姐痛,日子过得像个小公主样。可是,后来,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奶奶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而且停了良久,脸色先是害怕,想是想起什么可怖之事,但接着却是充满了恨意,也不知道是恨谁。欧阳春天知道奶奶因困于往事,固形形于色,所以也没说话。小和尚悄悄点起一支驱蚊香,过了一会,只听奶奶又徐徐说道:
“原来我也早就听大人们说外面打仗了,我在家里也经常听到隆隆的炮声,可那时我以为战争离我们很远的。可是谁知道呢?······”
“我记得那天比今天还晚点,天黑了有一会儿了,我和二哥在楼上,二哥正教我写字,父亲和大哥客厅里说生意上的事。那时我家开着三个粮行。我记得我写到那个‘师之惰’的‘惰’字,老写不好,二哥正骂我呢,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吵闹声。我和二哥就开了房门去看,看到几个当兵模样的人,都背着长长的枪,其中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正和父亲说着什么,可是叽里咕噜的又听不懂,后来我才知道那是R本话。这时另外一个当兵的就上去翻译,可是因为隔的远,也听不真切,只是听到什么‘粮食’,‘良民’‘两万斤’之类的,父亲在那点头哈腰,大哥却在那情绪激动,显然对那人的话极其不满,对着那个当官模样的人在那吼叫,但给那个翻译拦住了。然后翻译又这边说几句,那边说几句,似乎又谈好了,那些人正打算走了,但这时我姐忽然回来了。那时我姐在夜校读书。我姐一到家,看那么多人,侧身就想去房间,但那当官模样的人就叫住了她,对着她不停的笑,然后我就听那人一声‘你的,八嘎牙鲁的干活。’然后,那些RB兵拉着我姐就往外走。我姐吓的大叫,大哥就扑了上去,但是那个翻译兵抬手就是一枪,‘砰’地一声,打在了天花板上,上面的灰尘纷纷的往下飘。然后,姐就给他们带走了。
然后,父亲就不停打电话。我和二哥也从楼上下去了。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父亲打了几个电话后匆匆就出去了,但不一会又回来了,然后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抽烟,咳个不停也抽,然后又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母亲就在那佛堂里不出来,她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念佛。二哥也抽,客厅里乌烟瘴气。后来父亲就坐下了,我就过去靠着他。父亲紧紧抓着我的手,好像心怕我跑了一样,然后,不知不觉,我趴在父亲膝盖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吵醒了。我朦朦胧胧的睁眼一看,居然是姐回来了。姐头发披零,衣衫散乱,居然还赤着脚。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青年男子,后来我一看,竟然是那个翻译兵,但他却似乎穿着大哥的衣服,衣服上满是血迹。大家在那翻箱倒柜,那个翻译兵一直催着大家快,快。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大家大包小包的就出了门,母亲死活不肯和我们一起走。然后,大家就从后门走了。父亲抱着我,外面黑不弄咚的,偶有枪声响起。大家深一脚浅一脚,也不敢亮光。走了好久,父亲抱了我一会就抱不动了,就背着跑,然后二哥背着我跑。大家一直跑,一直到了树林里,大家才歇了一下。但歇了不到一会,后面就有光亮传来,还有狗叫声。大家急忙又跑,但耳听那狗叫声越来越近,这时那个翻译兵就说要分开跑,自己去将后面的人引开,但父亲说他去,但最后还是二哥去了。然后那个翻译兵就背我,那人肩膀好宽,走路比父亲还稳,大家就继续往树林深处跑。然后就听到那狗叫声往那边去了,然后,我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时,天已亮了。我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上盖着姐的一条裙子。父亲,姐姐,还有那个人,大家在一条小溪边洗脸。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叫欧阳卫国,R国人,但母亲是Z国人,父亲是R国人,所以会一口流利Z国话,也会R国话。因R国大举入侵Z国,他也被征入伍,现服役于南岛特务部,最高长官和田纯久。因会一口流利Z国话,固常被特务部做翻译使用。昨天晚上,他们本来是仅仅要我父亲献粮的,但后来他们的小队长看见了我姐后,就起了色心,将我姐也带走了。谁知走到半路,他们的车子居然坏了,就在他们修车时,忽然大哥就出现了,大哥拿着刀子,一刀捅死了个修车的,然后大哥就让R国兵开枪打死了。这时另外也有人朝他们开枪,他就趁乱打死了小队长,那些人把另外的R国兵都打死了,他就救下了姐,然后和大哥换了衣服,又把大哥的脸打烂,伪造了自己阵亡的假象。然后就带着我姐跑回家来了。但后面很快R国兵就全城搜捕了,所以就仓皇逃命。”
欧阳春天听到这里,只觉得似乎有居多疑点,第一:车怎么会忽然坏掉?第二:奶奶大哥怎么忽然会出现在那里?第三:另外那些人又是谁?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那?而且还有枪?第四:那个叫欧阳卫国的怎么没被另外的人打死?毕竟,那时他也只是个R国兵!
但这些疑问,欧阳春天都放在心里,并没有出声询问。只听奶奶接着说:
“大家胡乱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路。都是山路,父亲和那人轮流背我。走了两三天,这天我们下了一个绝壁后就发现了个石坪,石坪旁还有座破烂庙宇,里面空无一人。然后大家就决定在那歇息几天,后来就在那住了下来。过了两三天,那人就说他要出去一趟,买点粮食什么的来。本来父亲也想一起去,可是将我和姐姐放在这荒山野岭又不放心,就让那人一人走了。父亲就去山中采些野果来对付了几天。有一天,可能离那人走后七八天了吧,我正在那破庙里睡觉,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我慌忙跑出去一看,却是那个人回来了。他不止一个人来了,另外还有七八个,都是青年汉子。还带了许多东西,不但有米粮,还有盐,油,锅碗瓢之类的生活用品都带了。我好高兴,终于又可以吃到米饭了。后来在吃饭时,他们还带了酒,我就听其中一个黑大胡子举起碗对那个人说:‘欧阳卫国同志,来,今天这碗酒就算是你正式加入我们队伍的欢迎酒。同时也感谢你弃暗投明,为我们崖琼纵队全歼和田纯久的一个小分队立下了汗马功劳。来!让我们满饮此碗,一是欢迎,而是感谢我们欧阳卫国同志。大家就一起举碗。喝了几口酒后,大家话更多了,然后我才知道另外几个人都是游击队员,也就是上次救了姐姐的那伙人。他们目前就是崖琼纵队的所有队员。而欧阳卫国是他们早就观察好了的拉拢对象。而收拾特务小分队,是策划了好久的事情了,而救下我姐,纯粹是顺势而为。而大哥,在R国兵抓了姐出去后,也就出了门,喊了个黄包车,一路跟在后面,可能见那些人停了下来,就奋身而上,虽然也杀了个R国兵,可也丢了自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