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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渔夫与魔鬼(3)

宫殿寂静无人,他更觉得惊异。他径直向前,步入一个宽敞的庭院。他环顾四周,没看见任何活的生命。随后他穿过几个大房间,这些房间里铺着丝绸地毯,墙壁的凹处放着沙发,沙发上的陈设饰物和垫子都是朝圣地麦加的产品。门帘上面有金银丝的绣花,是最昂贵的印度货。他继续向前走,进了一个十分华丽的大厅,中央有一个大水池,水池的四角上各有一只很大的金狮。水池的中间有一个喷泉,喷出的水柱几乎高达大厅的圆屋顶,屋顶上绘有阿拉伯风格美丽图案。

从狮子的口中喷出来的晶亮的清水,汇成中间的水柱,让人赏心悦目。

这个宫殿的三面都是花园。花园里的各种花朵五彩缤纷,泉水、树林和其它许多美丽的景色,使这个地方格外迷人。不过,比这些美丽风景更迷人的是缭绕在空中的美妙歌声。这里有许多的鸟儿,一张巨网将其整个罩住,令这些漂亮的歌唱家插翅难飞。

苏丹依次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屋子,继续行走,所见的一切景色都是那样的富丽堂皇。走得有点儿累了,他便在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坐了下来,欣赏花园里的景色,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侧耳细听,发出这声音的人说着一些叫人肝肠寸断的话:“啊!命运之神,你不曾让我长久地过着幸福的生活,却使我成为了最不幸的人。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早日结束我的生命,让我摆脱痛苦吧!”

苏丹听了这悲伤的哀求,深受震动,立即起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他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掀开门帘,只见一个年轻人端坐在一张比地面略高的、类似国王宝座的椅子上。这青年相貌英俊,衣着华贵,但是愁容满面。

苏丹走上前去,和这青年打招呼。他没有起身,深深地低下头去表示回答,说道:“我理当站起身来接待你,向你表示敬意。但是,请原谅我不能起身相迎,因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了我。”

苏丹说:“无论是什么原因使你站不起身,我都愿意接受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你的抱怨,我希望能帮助你摆脱痛苦。不过,请你首先告诉我,那个湖里怎么有四种颜色的鱼?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宫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何孤身一人待在此地?”

年轻人听了这话,没有回答苏丹的问题,失声恸哭起来:“命运之神是多么喜怒无常呀!她把人高高举起,为了捉弄人,又狠狠地把他们摔了下来。谁能夸口说,命运之神让他享受了平静的生活和纯粹的幸福?”

苏丹越发同情这个青年,再次问他什么事让他如此悲伤。

“先生,”青年回答道,“我怎么能不悲伤呢?”他说着撩起身上的长袍,只见他身体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黑色大理石,只有腰部以上还保持着人形。

苏丹大吃一惊,对他说道:“你这样的情况,让我看了十分害怕,也让我十分好奇。我很想立刻知道你的遭遇。我还相信,那个湖和湖里的鱼都跟你的过去有关系吧。因此,我诚恳地请你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我将满足你的要求,”青年回答道,“但是我必须首先提醒您的是,您要仔细地听,仔细地想,甚至要仔细地看。因为我要说的这事非常离奇,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黑岛国年轻国王的故事青年人开始说了:“首先我要告诉你,家父穆罕默德从前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此地附近的四座小山,在从前是四个小岛,叫‘黑岛王国’。家父住在王国的首都,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湖泊了。你听我往下说就会知道这些变化是怎样发生的。”

家父是七十岁时过世的,由我继承了他的王位。我娶了表妹为妻,她给我的爱使我心满意足,我也回报她以同样的柔情。我们做了五年恩爱夫妻,但是第五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我开始觉察到王后不再爱我了。

有一天,吃完晚餐,她去洗澡,我觉得困乏,就倒在沙发上小睡。

王后的两个侍女为我摇扇子,一个坐在我的头边,一个坐在我的脚旁。

我闭上眼睛,其实是醒着的。她们两个以为我睡着了,就悄悄地说起话来。她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

其中一个说:“我们的国王真可怜呀,你说是不是?他这样温柔可亲,王后却不爱他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回答,“我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每天晚上离开丈夫到外面去。国王没有觉察到吗?”

第一个又说:“他怎么会觉察到呢?王后每天晚上都在他的茶里放进蒙汗药,他喝了就整夜酣睡,王后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黎明时分,王后回到宫中,给国王闻一种特殊的香,他就醒过来了。”

你可以想象,听了这些话,我该有多么吃惊,多么气愤!不过我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假装从睡梦中醒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王后洗浴归来。在上床睡觉之前,她跟往常一样递给我一杯茶。这一次我可没有喝,趁她不注意,我把茶倒在窗子外边,然后把空杯子交给她,好让她相信我喝了茶。接着,我们上床睡觉。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我熟睡了,就放心大胆地坐起身来,甚至还恶狠狠地说道:“睡你的吧,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醒来。”说完,她便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我连忙起身穿衣衣服,带上一把短弯刀,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她念着咒语,一连穿过好几道门,最后进了花园。我怕暴露自己,躲在花园的门旁,盯着她,只见她穿过一个草坪,钻进一个被稠密的矮树篱包围的小树林。我从另一个方向走进树林,隐蔽起来,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只听见王后对那男人说:“如果我给你的爱还不足以使你相信我的诚意,请你尽管下命令吧!你知道我的力量多么强大。只要你愿意,在太阳升起之前,我可以把整个城市变成只有野狼和猫头鹰出没的废墟,把它们移到高加索山的那一边去?或者移到更远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只要你一句话,这地方模样就会完全改变。”

王后说完以后,和她的情人走到小路的尽头,折上了另一条路,正好从我的面前经过。我拔出短弯刀,当那个男人走过去之后,我举起刀,砍在他的后脖子上,把他砍翻在地。我只想杀死他,而且我相信我已经杀死了他,于是连忙逃跑,没有被王后看见。

王后的情人虽然受了致命伤,但是她对他施展魔法,使他没有死去,而是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回到房间,立刻躺在床上。我已经惩罚了那个冒犯我的坏蛋,带着满意的心情进入梦乡。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发现王后睡在我的身边。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的呢,这我可说不准。不过,起床时我没有去打搅她。等我上朝回来之后,王后身穿丧服,披头散发地走到我跟前,说:“陛下,我请求您,不要因为看到我这副模样而生气。我方才听说发生了三件事情,致使我悲伤过度,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达。”

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后?”

“我的父皇在前线阵亡了,我亲家的母后也死了,我的兄弟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摔死了。”她回答道。

看见她编造这些借口来掩盖她悲伤的真正原因,可见她没有怀疑我杀死了她的情人。我便说道:“王后,你很悲伤,我怎么会责怪你呢?相反,请你相信,我十分同情你。不过我希望,时间和理性的思考能使你恢复往日的快乐。”

从那以后,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唏嘘啜泣,就是放声痛哭,尽情地寄托心中的哀思,悲叹情人不幸的命运。一年以后,她要求我允许她在宫中为自己建造一座陵墓,并说要独自在陵墓里度过她的余生。我没有拒绝她,不久,一座圆屋顶的豪华陵墓拔地而起,她把它起名叫“泪宫”。

陵墓竣工以后,她把她那半死不活的情人从一个临时安置的地点转移到陵墓内住下。在此之前,她一直亲自给情人吃一种药,以维持他苟延残喘的性命。他住进泪宫后,王后仍然每天给他吃药。

可是她的一切魔力都没有发生多大的作用,她的情人非但不能走路、站立,而且还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是看上去还活着罢了。王后每天都要去看他两次,跟他说许多柔情蜜意的话,这就是她仅有的安慰了。

有一天,我趁王后不注意,去了泪宫,想看看她究竟在那儿干些什么。我隐蔽着没让她看见,只听到她对她的情人说道:“唉,看着你这副模样,我的心里是多么难受!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可是,我最亲爱的人,我的生命,我一直在跟你说话,你却始终不曾回答我一个字!啊,请回答我一次吧!离开了你,我就无法活下去了。对于我来说,能时常见到你,能随时见到你,这比得到整个世界更加珍贵。”

我听着她的痛哭和哀告,火冒三丈,再也按捺不住积聚多日的满腔怨恨,我从藏身之处冲到她的面前,喝道:“王后,你已经哭够了,现在你该结束这种哀悼了。这对我们两人来说是很不光彩的。”

“陛下,”她回答说,“如果你还关心我的话,我求你不要打扰我,让我痛痛快快地哭吧。时间是不能减轻或消除我心中的悲伤的。”

我竭力规劝王后不要忘记自己的义务,但是徒劳无功。我摆出了全部的道理,她反而变得更加顽固。最后,我只好放弃了要她回心转意的念头,离开了她。后来的两年里,她一直情绪忧郁悲伤,依旧每天去泪宫看望她的情人。

后来,我再次去了泪宫。看见她以后,我便和上次一样隐蔽起来,只听见她说:“你已经有三年没有和我说话了,对我的一片痴情,你也没有任何的反应。陵墓呀,他对我的柔情,是你把它们全部毁掉的吗?是你让那双眼睛——那双曾经闪耀着爱情的光芒、曾经是我所有欢乐的眼睛,是你让它永远闭上的吗?”

先生,不瞒你说,听了这些话,我火冒三丈。你绝对不会想到,她钟爱的、崇拜的情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印度黑人,是一个土着居民。我蓦地从躲藏的地点跳了出来,像王后刚才那样对陵墓喊道:“陵墓啊,为什么你不把这个丑恶无比、人所不容的魔鬼吞没掉?或者把这对奸夫淫妇一起埋葬掉?”

我刚刚说完,坐在黑人身边的王后愤怒地跳了起来,大声骂道:

“畜生!你给我造成了不幸,你那双野蛮的手,害得我的爱人落到现在这种悲惨的境地。你如此残忍,居然还到这里来,还幸灾乐祸地侮辱我?”

“没错!”我怒吼道,“是我惩罚了那个魔鬼,那是他活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把你也一起杀了。你一直对我这么忘恩负义,我再也不能容忍了!”说完,我抽出短弯刀,举起来就要朝她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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