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山,灵秀峰,素心殿内。
苏海诺手里攥着一条青色手帕正坐着发呆,听到脚步声响,忙将手帕藏在袖中。
来的正是齐云剑派执掌灵秀一脉的灵素真人。
苏海诺赶忙起身,作礼道:“师父!”
灵素真人笑着摆摆手。
苏海诺道:“掌门真人叫您去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灵素真人道:“说是显通教下金刚寺传信江湖,请玄门各派帮着找找玄木矿。”
“金刚寺?”苏海诺轻声道。
“是啊。”灵素真人道:“听说金刚寺前几日又闹贼了,贼人闯入慈福塔毁了法阵,若不是阖寺僧众奋力御敌,那无生法像又被盗了。”
苏海诺轻叹一声,道:“怎么这么倒霉……那找玄木矿,是为了修复法阵?”
灵素真人道:“对,咱们门中也没有富余的,掌门师兄说要派些人出去找找呢——要我说,门中积弱,有什么法阵也没用。”
苏海诺道:“要派弟子出去么?”想了想又道:“也不知杨简哥哥怎样了?没他的消息么?”
灵素真人摇头道:“那倒没听说,你放心好了,他在金刚寺中会有人照料他的。”
苏海诺喃喃道:“杨简哥哥腿脚不便,又孤身一人,实在可怜。”
灵素真人叹道:“你这孩子……”停了一刻,又道:“刚才还未来得及问你,你那齐云心法练得如何了?”
苏海诺闻言神色一黯,摇摇头。
灵素真人安慰道:“没关系,顺其自然。你的进速远超常人,已是大大出乎为师的预料,很好,很好——”
苏海诺俯首道:“弟子盘桓此境已是月余,实是惭愧。”
灵素真人笑道:“我练到此处的时候,一年有余才突破这个境界,你着什么急?这几日先别练了,去后山转转散散心,别出门派就行。”
苏海诺点点头,道:“那我去映真师姐那里瞧瞧去。听说她那边山桃花早就开了,我还没去看过呢。”
灵素真人笑道:“去吧,去吧。”
*
苏海诺沿着后山信步走了一阵,一抬头,不知不觉却又是来到了碎骨洞前。
这五精碎洞骨依着一方巨岩凿建,洞口用方圆丈余的水晶璧封住,瞧不清里面。
水晶璧封住的洞口虽是漂亮,这五精碎骨洞却是极凶险的所在。
五精,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精华的总称。五精依时变化,流转不休,受罚之人处于洞中如受酷刑。
金精——如铁似砂,借着罡风将人寸寸磨碎,化成齑粉;
木精——化作青藤顺势缠身,使获罪之人四肢麻痹、血脉堵塞,浑身僵硬如朽木;
水精——无孔不入,不知不觉中便从七窍灌注人体之中,不多时便肢体肿涨、爆裂而亡;
火精——烈焰无双,燃尽万物,如地狱之火将人烧为飞灰;
土精——厚重深沉,力逾千钧,将人反复挤压,只至成为肉饼。
齐云门人一提起五精碎骨洞,莫不变色,如闻鬼魅。不过也正因如此凶险,非人仙之境以上的门人不会被关入其中。
苏海诺静静站在碎骨洞前,默然出神。
脑中仿佛又现出那人的天仙风采、绝世英姿,那睥睨天地、威震八方的英豪气魄!
苏海诺袖中紧攥的手帕,正是当日素青锋留给她的青帐。
这青帕回山之后交与师父看过,灵素真人说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只怕是素青锋没事做着玩的。
既是送给海诺了,就让她留着,万一哪天有什么危险,也多一分防御的手段。
*
苏海诺正痴想间,忽觉眼前一闪,抬头望去,只见水晶璧后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盘膝而坐,浮在半空,正是素衣白袍的素青锋!
只见素青锋依旧是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忽然一道黑烟从他左膝处升起,俄尔便火焰蹿升。
苏海诺轻呼一声,退了半步。
再看去,素青锋左半身已被火苗所噬,那火焰越烧越旺,有如油浇。
素青锋却仍是不为所动,目光清澈悠远,似是不见、又似是看向苏海诺。
苏海诺心中一酸,泪眼朦胧。素青锋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致回山被责罚,又受这五精重刑。
想到此处,苏海诺上前疾走两步,抬首望着水晶璧后的素青锋,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火焰烧得甚疾,此时素青锋的左脸也被波及,血泡焦皮、惨不忍睹。
苏海诺又是轻呼一声,眼泪溢出,却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素青锋忽是向她抬抬手,苏海诺不明所已,素青锋又指指她手中的青帕。
苏海诺轻声道:“这个?”
素青锋点点头。
苏海诺捧起青帕,只见素青锋探指一点,那青帕忽是拉长,成了一条细索之状。
青索横伸隐入水晶璧中,再一看,却是穿璧而过。
素青锋用手弹了弹青素,青素立时展开,又化成青帐将素青锋裹住。
苏海诺只觉得手中一颤,青帕飘落,再一抬头,素青锋却是站在身前,浑身上下丝毫未伤,依是白袍不染。
素青锋探身拾起青帕,交与苏海诺手中。
苏海诺躬身,嗫嚅道:“素、素……”
素青锋定定看了苏海诺一眼,负着双手,向前走去。
此时清源山上山花四野,万木同青,端的是大好春光!
苏海诺轻咬嘴唇,紧走两步跟上,与素青锋并肩而行。
走了一阵,素青锋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海诺轻声道:“晚辈——苏海诺。”
素青锋又是默然不语。
苏海诺忍不住道:“素、前辈,那五精碎骨洞不是只有掌教真人才能开启么?”
素青锋淡淡道:“我是天仙化胎,你是人仙道体,再加上这青帕作线,还有什么出不来的?”
苏海诺大着胆子道:“那、那你便偷偷跑出来不好么?不要在那洞中受苦了。”
素青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二人走上一处峰顶,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葱翠,天阔无极。
素青锋身形不动,道:“你修道为了什么?”
苏海诺一怔,她修道之初是被爷爷硬拉过来的,自己并未想过太多。缓了缓,道:“修道是为了成仙啊。”
素青锋道:“成仙又为何?”
苏海诺怯怯道:“为了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吧……”
素青锋道:“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又如何?”
苏海诺答不出来。斜眼偷觑素青锋,只见他眉峰紧锁,似有无限心事。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呆立一旁。
想了一阵,苏海诺也放下心思,与素青锋一起遥望那山川丽色,只觉得在他身旁,似是看这山也青了。
一时间但觉亘古亘今,极目身前,天地同化,万物消融,苏海诺不由得痴了。
立了一阵,素青锋道:“回吧。”
苏海诺点了点头,吐出一口长气。憋闷许久未得突破的道功境界似是有所提升,心中乱跳,只是想急着回去验证一番。
素青锋似是知她心意,微微一笑,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