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了文福一天,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
文福说魔将打进塔来、自己喊过人之后就藏于寺中一角,这个百阳大师倒是相信——文福武功不高、胆子又小,有此情形也是正常——百明大师在旁听了却是羞愧非常,一个劲儿地痛骂文福。
最后百阳方丈决定,除去文福的直岁之职,暂且去菜园子当一名园主——且不说他是否盗了法像,光是临阵脱逃这一条不罚也不足以服众——待日后法像之事有个分教,再作安排。
文福连呼冤枉,含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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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阳大师反复思量也不明白,如果贼人——姑且不是文福——是来盗法像的,那么破坏慈福法阵又有何用?难道是仇家来了、能毁一处便毁一处?
另外,既是盗了法像,那将之藏在文福屋中又有何用?——明知会被搜到的。难道只是为了一时的发泄斗气?如果只为这个,折损那许多魔将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些魔将、狂鹫尽皆战死,百阳大师想问口供也无从问起。不知这些魔物被何人派遣,又是因何而来?
百阳大师想了半晌,向身旁的百竹大师道:“师弟,你看这些魔物是从何而来的?”
百竹大师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听师兄问及,沉吟道:“这些妖魔多是山林、大漠的妖物,莫非是阴山那边来的?”
百阳大师听了色变。
阴山号称是十万妖魔聚居之地。千年前魔中之魔九阴老祖现世,以黄泉秘术召出血魔,引发血魔大劫——彼时可谓是生灵涂炭、祸乱苍生。
天下道门联手,苦战十三载,才将血魔镇压下去。最著名一役中,金刚寺大放异彩,金刚三大士横空出世,碎裂血魔,且用无上玄功将九阴老祖镇住。至于镇在哪里,因为怕魔门中人寻找——并未透露,已是成为道门中的千载悬案。
从那之后,阴山群魔一撅不振。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是没了头领,千百年来后起之秀却是层出不穷。近年来尤以闻名天下的幽魔道君父子为甚!
出神半晌,百阳大师道:“不会吧。近些年来虽听说他们又蠢蠢欲动,但有毕竟有显通寺、苍岩山、千山派等名门大派坐镇于此,晾他们还不敢妄为。”
百竹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可除却魔门中人,谁又能派遣这些魔将?谁又与咱们为敌?”
百阳大师道:“怪就怪在这里——说是为敌吧?并没盗走法像;不是为敌吧?折腾这一遭又为何故?唉……这魔门中人行事太过怪异,令人无从猜测。”
百竹大师左右看看,低声道:“师兄,还有一点,就是这慈福法阵是如何打开的?那些魔物虽然力大无穷、或喙尖爪利,但凭他们的道行,是万万攻不破慈福法阵的……”
百阳大师闻言一惊,道:“你是说?……”
当初请陆良甫布置慈福法阵之时,有一项设置,就是只有心灯弟子才能打开法阵。
但是,除了百字辈几名老僧,其他人皆不知开启之法。
只有一人可能通晓慈福法阵——就是陆承宗。但他并非心灯弟子,且问过文方,他是亲眼见到事发后,陆承宗才从塔下赶上来的。
难道说百字辈的几名老僧中有内奸?除去三名常在后山闭关的百字辈老僧,于寺中坐镇的就百阳、百明、百竹、百果四人。这四个人,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
百阳大师想得头疼,长叹口气,道:“还是去请天机镇的陆良甫施主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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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良甫赶到金刚寺,甫一查看慈福法阵破损的样子,便想到是陆承宗干的。这太像他的作事了——除了破阵还毁阵——除了他没人这么缺德……
再一问,就更加确定。
很明显的,略去破损的石壁不提,此次袭击一共就丢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无生法像,一样是玄木矿。无生法像既是找回来了,那么此次袭击必然就是为了玄木矿!
其次,玄木矿是机关御器中应用范围最广、也是极为难得的材料,寻常人可能不知道玄木矿的妙处,但是在内行人眼中,这玄木矿的价值可能比那无生法像还大。前些日听夫人向自己要过玄木矿,夫人要来何用?当然是那败家儿子要的。
再次,此番儿子回家住了一阵,平日闲聊,便聊起寺中的风景人物。他对那个叫文福的僧人嫌恶之极,这次不疼不痒又无聊之极的栽赃陷害,除了这小子做的,还能有谁?
最后,再一查看那密道,就更别说了——一看就是钻地龙挖的——陆良甫脸都红了,只是暗自镇定。
要说还是当爹的最了解儿子,陆良甫三下两下便定了疑凶,只是他当然不能说出来。
陆良甫心道:“自己是‘知子莫若父’知道这些,这寺中旁的僧人只怕也瞧出一些端倪,不如明言,看这宝贝儿子怎么撇清?”
当下便请人叫过陆承宗,问他可知这是怎么回事?陆承宗自然是极力辩解。
一旁的文方师见状忙说到——确实是亲见陆承宗后赶来的,这个可以对佛菩萨明誓。且陆承宗非心灯弟子,万万打不开这慈福法阵的。
文方师素来端正持重,断断不会因为维护弟子而打诳语,他这一番话,又动摇了陆良甫的想法。
陆良甫皱紧眉头又细查一番,向百阳大师道:“方丈大师,在下勘验过了,这法阵实是由心灯弟子打开的,并非外人所致。”
四名百字辈高僧面面相觑,如此一说,这嫌疑最大的,却是他们四人了。
如果并非他们所为,寺中还藏着一个通晓破阵之法的心灯弟子,那可是大大的祸根啊。
百阳大师问道:“还有没有更严密的防范之法?”
陆良甫想了想,道:“可以,在下可以改良——只有您四位大师能够开启,否则便是心灯弟子也不行——这样就会好得多。”
百阳大师闻言点点头,只有他们四人能开启,这下再有闪失,就好查寻了。
陆良甫看看四壁,道:“不过——”
百阳大师挑眉道:“不过什么?”
陆良甫为难道:“这慈福法阵的通灵示警,全倚仗这玄木矿来完成。这回玄木矿少了两块——在下家中倒还藏有一块——但还是不够……”
陆承宗听了,心道:“爹果然还藏着一块,藏得真深啊,连娘都要不出来。”
百阳大师道:“这玄木矿,到哪里去找呢?”
陆良甫摇摇头,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这玄木矿极为稀少,天下广大,很难寻到。”
百阳大师想了一阵。
无生法像通灵,不能置于地下——当日海大刚就是怕灵气泄露,才将法像置于地下密室——要是放在寺中,除去慈福法阵,金刚寺再无安全之处。
若是将法像天天揣在怀中,要传出去自己这住持也别当了。
百阳大师抬头道:“这个无妨,寺中会派出弟子寻找,且问询一下各大道门,看他们那里有没有存货。”
陆良甫俯首道:“如此甚好,我也让相熟的材料商人帮忙寻找。”
百阳大师点头道:“那就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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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宗向杨简道:“知道我为什么拿走两块玄木矿了吧?”
百阳大师决定派出弟子寻找玄木矿,陆承宗当然主动请缨。他于这机关之术造诣极深,又懂得到哪里去找矿脉,当然是不二人选。
不过陆承宗点名要杨简作陪,说路途太远,不知何日方归,路上要有个照应。文方师想了想,便同意了。
如此这般,二人便打着寻找玄木矿的名号,光明正大地下了十方山。
陆承宗见杨简懒得答话,便道:“我猜我爹手里得留着一块存货,多了肯定没有——如果有,早被我娘要出来了。这样一来,一块存货也不够,就只能把弟子们撒出去,天南海北寻找一番了。”
杨简无语,暗中感叹陆承宗心机之深、计划之密。心道他这脑子要是用在修行上,只怕早已超过自己。
陆承宗见杨简不语,道:“你想什么呢?”
杨简道:“我在想,咱们去哪儿找呢?”
陆承宗笑道:“你还真去找啊?他们爱谁找谁去找吧,咱们还有大事要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