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怀孕,却想要害你,扶幼主为陈国皇帝,将陈国变成卫国,可惜天命如此,她只得了一女,哀家就知道,哀家必定不能让她活着的!”姜淑咬牙切词的说着那些深深印刻在心里的那些事情。
嘉禾公主嫁给陈慎,生下陈国的太子,这是齐国的计策,而卫国的计策,则是让长乐以美色诱之,在诞下皇子之后,杀了陈慎,取而代之。
姜淑拦着嘉禾公主不让其为后,如何就不能杀了那个想要取她儿子性命的女人,“哀家没有错!”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陈慎。
可陈慎却只是一句,“若是长乐要杀我,也由她,可你为何……要下毒害她呢。”情之一字,向来不由人,陈慎这一辈子的劫难都是长乐,若没有长乐,他或许会做一代君王,总有一日会统领天下,可长乐出现了,他便无法看破情关,从见到长乐的第一眼开始就是如此了。
宁愿死在长乐的笑容之下,也不愿意再无法拥有。
姜淑身子猛然一怔,看向陈慎,不置信的很,“孽子!”她对着陈慎吼道。
陈慎却笑了,深吸一口气,扬眉看着姜淑,“母后不也是如此吗?”
姜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了陈靖,她背弃一切,甚至不要公主的名号来到陈国,她是做了陈靖的皇后,可却永远也得不到陈靖那颗遗落在刘丹的心。
“你为了父皇,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不够吗,你毁了父皇的爱情,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又来害朕吗?”
姜淑一直以为陈慎是个孝顺的孩子,至少,在长乐薨逝之前都是如此,她从来不知道陈慎居然会这样了解她做下的事情,那些血腥,只要一回想起来都会让她无法安眠。
“母后,朕一定要和齐国开战,不管母后同不同意,亦或是再和那位长孙大人合谋,朕都不会退让。”陈慎下了最后的通牒,将壁上所挂着的山河地理图打开,齐陈两国边关之地山川分布尽入眼帘,他站在地图之下,金龙盘旋的衣衫让他成了这指点江山的霸主。
姜淑知道他要做什么,报仇……为长乐报仇。
连她这么一个亲生母亲都已经不再了解他了,只觉得他很可怕,陈慎不会弑母,可却能让姜淑痛苦,就如同此刻。
整个昭阳殿之中,只剩下了陈慎一个人,他没了刚才那样的盛气凌人,眼光黯淡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转身往屏风之侧走去的时候,却正好的见永宁抱着《璇玑图》,在卧榻之上蜷缩着,似乎已经熟睡了。
他脸上带着难得笑容,走上前去,随手见一侧的薄毯给永宁盖上,伸出去,将永宁嘴边的一点绿豆糕屑轻轻抹去,“待朕百年之后,你又该如何呢?”他的声音很轻,满是忧愁。
栖鸾殿后的听雨湖是长乐昔日最喜欢的地方,陈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脚步不曾偏离的往这边而来,他本该是一国之君的,可此刻却形单影只,恍若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与他同行一样,湖面之上偶有涟漪,那里头是些鱼,但却不是宫中的锦鲤,而是他从卫国找来的鲭鱼,是长乐最喜欢的,可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恍惚间,陈慎却似乎是见到了对岸栖鸾殿之后的一个素衣女子,她穿着一袭青衣,腰间只是简单的挂着一个香囊,条络顺势而下,有着说不出的洒脱模样。
那面容相似之间让陈慎有些难以把控,可看到这副打扮,陈慎便知晓对岸之人是未央了,只因为长乐素来最重礼仪,就算是平常时候穿着素色衣衫,但上衣下裳都是正统不过,
“未央!”他好像并没有这样叫过她。
对侧之人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放眼看去,正好对上陈慎的目光,她绽开笑容,才让陈慎将她与长乐区分开来,长乐的眉宇之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可未央却不同,她总是会绽放出最明媚的笑容,飞扬起来的风采都是绝美的。
未央恐怕也没有料到陈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走过来的时候,徐徐一礼,“陛下怎么来了?”
陈慎倚着木栏,看着湖面之上,反衬出未央的面容来,嘴角微微扬起,“怎么,
不怕我了吗?”昨日在诏狱之时,陈慎分明能够察觉得出未央的身子颤抖,可如今却还是这样笑靥如花的。
“如果陛下真的要杀我,未央又怎么能够站在这里呢?”陈慎终归是不忍心的,这是未央的认知,或许是看在长乐的面子上,又或许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总是未央无罪释放不仅仅是刘璇的功劳。
“朕只是,希望你能够永远的快乐下去。”陈慎若有所思的样子与陈子恪有些相似,“曾几何时,你姐姐也是这样的……”他没有再说下去,可那眼眸之中的光芒偶然退却。
未央最清楚不过的,长乐以前是如何的性格,但在进入陈国为质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你喜欢永宁吗?”陈慎忽然转移话题,倒是让未央没能反应过来,脑海之中浮现出永宁那嘟起嘴的小模样,未央笑着点点头,那毕竟是她的小外甥女,她如何会不喜欢呢。
“那请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好好的保护永宁,好吗?”陈慎未等未央开口便忙不迭的开口,他这一次没有自称“朕”,而是有些低声下气的与她说话,这与平日的陈慎很是不同。
未央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皇上是她的父皇,怎么突然要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来保护了?”她有些打趣道,可却突然发觉陈慎的无奈之感。
“皇上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了吗?”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感,“死者已逝,皇上万万要为永宁而保护自己。”
陈慎点点头,可那笑容却渐渐苦涩,“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是一国之君又如何,这世间之事终归是难以两全的。”
果然……未央终于知道陈慎是要去做什么了。
这本该是未央所盼望的,她的出现,能够让陈慎明白,长乐是如何死去的,他应该去做些什么。
未央才能从这么一个为情所困的君主身上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包括那国破家亡的仇恨。
现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未央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就如同在做一件坏事,而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走下去。
陈慎紧紧蹙起的眉头让未央心口不住的抽搐,人人都是孪生姐妹的血脉是相连的,或许未央此刻是感觉到了长乐的无奈,于是她缓缓伸出手,不由自主的就往陈慎的眉头而去,想为他抚平那愁绪。
陈慎一直都在看着她,这样的未央让他耳边响起那女子的依浓之语,“长乐希望三郎永远都不要蹙眉,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他不止一遍的告诉自己,面前之人不是长乐,可终归还是将未央拥在怀间,“长乐。”温软的液体从眼角落下,他低喃着镌刻在心底最深处的名字。
未央微微一怔,却没有推开他,她果然是心软了吧。
“我在这。”她轻声回应,不忍心,让陈慎的自欺欺人没有了意义。
姜淑走出昭阳殿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的,她并不明白自己就近是做错了什么,忽然乌云飘来,将烈日遮蔽,一声闷雷,敲响在姜淑的心头。
夏天的大雨来去匆匆,声势庞大,豆子大的雨滴落在这满是热气的地面之上,溅起不少灰尘来,却也带了不少地热上来,就算是走在其间都觉得闷热的让人窒息,就更别说已经在两仪殿前的须弥台之上跪了一个下午的长孙清了。
任凭长孙清文武全才,有几分练武的底子,可终归是难以抵抗这等暑气,这大雨倾盆而下,让本跪着就已经有些晕沉沉的长孙清越发的难捱。
正当长孙清频临在晕倒边缘之时,目之所及,却是一双蜀锦的丝履,他缓缓抬起头来,正好得见伞下的姜淑,她满是狼狈的样子是长孙清从未见过的,在长孙清的脑海之中,她高高在上,不容他人亵渎。
可此刻,姜淑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声音有些嘶哑的对他说,“长孙大人快些起来吧。”大雨落下,将她的声音遮掩,越发衬的软弱无力。
可长孙清却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满是无根水倾泻而下,染尽他的墨发披肩,整个两仪殿之前的玉阶之处是有他一人还在这里苦苦支撑。
“长孙清!”姜淑忽然大吼着,恍若没了理智一样的将温香推开,没了雨伞遮蔽,她顿时浑身湿透,她伸出柔夷,直指向长孙清,“我说过,我不要你管,不管我成了什么样子,不管齐陈之间会怎样,我都不要你管!”
她一闭上眼,就能想到抛弃一切,要和陈靖在一起的情景,那时候。只有长孙清一个人来送她,她的父皇不认她,她的母后也觉得她只是皇室中的一个耻辱,若不是陈国后来国力昌盛,恐怕她这齐国公主的身份早已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