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没了法子,只得如同公事公办的一样的与楚辞道,“不知楚将军今日来昭阳殿是因何事?”她知晓楚辞一般是不会入宫闲逛来的,就随口一问,倒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事情。
楚辞依旧没有抬起头来,目光只是往未央腰间的绿松石之上,阳光之下,越发耀目,他看着那块绿松石,总是能够想起那些本不应该想起的事情,不仅仅是卫国,还有那紫藤架下低眉浅笑的女子。
“只是因为齐国之事。”楚辞别的都没有说,可只是这么一句,未央就能猜到事情的严重性,微微叹息,抬起头来,看着昭阳殿的高耸入云,忽然又听到楚辞低声开口道:“娘娘知不知道,如今阖闾门发生了什么吗?”
未央摇摇头,只说自己并不知道,楚辞才又道,“右丞相长孙清带着百官正跪在阖闾门外,为的就是立后之事。”
适才陈慎走的那样快,便是因为这个?
长孙清带着所有的朝臣都跪在阖闾门之外,便是奏请立嘉禾为后,未央自然是知道那是何人指使,除了永寿殿的那位,长孙清如何敢这样做,也怪不得陈慎只得退这么一步,可未央转念想想,就算那位嘉禾公主过了陈慎这一关,陈子恪这一关也不好过,盂兰盆节之上,又究竟是怎样的算计呢。
可未央没有想到盂兰盆节还没有到,就今日便与嘉禾有一段冲突,直到黄昏时分,陈慎都没有来,可栖鸾殿之处却已经是一切就绪了,未央等不到陈慎,只好自己先往栖鸾殿而去了。
栖鸾殿本来便是前朝刘贵妃所居之所,比之椒房殿也绰绰有余,更别说陈慎登基为帝,将这宫殿更名,为了让长乐住的舒心,又扩建了不少宫室,而今虽然荒废,但陈慎命人将其打理好,顿时便焕然一新。
于是倒生出许多波折来了……
“本公主被父皇赐名‘鸾’,这宫殿正好给本公主住。”嘉禾一身玫红色的宫装,吊梢眉柳叶眸,与生俱来的公主姿态让人不敢小觑,才踏上石阶,便觉得此处心旷神怡,嘉禾在齐国也颇受宠爱,所以素来好的东西她都得得到,更别说这殿宇本该是赐给未央的。
未央就站在石阶之下,看着嘉禾往栖鸾殿之内而去,锦绣早早的就候在此处,虽然不知道未央为何突然成了贵妃娘娘,但她是受陈子恪嘱托前来照看未央的,自然也不敢多问,但此刻见到嘉禾这等样子,便为未央抱不平道,“这位嘉禾公主哪里是喜欢这栖鸾殿,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你的。”
未央是带着陈慎的贴身宫婢玉冉前来的,玉冉手中还执这凤玺,可嘉禾显然并不将这些放在眼中,未央步子往前头走去,尾随着嘉禾入内,忽然从那边角之处,似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折扇轻摇之间,腰间和田玉耀目,身上总是荡着一股龙涎香,除了那位齐国的七皇子,又会是谁?
果不其然,他倒是穿着深紫长袍倚在玉栏之处,不知在瞧着何处山水,只是眼角的余光似乎在打量着未央,未央这才知晓,怎么一向都不离开椒房殿的那位嘉禾公主突然与她争起着偏僻的殿宇来了。
栖鸾殿在陈慎心中有多重要,姜垣也大概是知道的,于是未央吩咐着众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往姜垣所在之处而去。夕阳西下,打在他的肩头,颇有几分风雅,他摇着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却的确是察觉到了未央是往这边而来的,只是装作不知晓的模样。
“七皇子难道不知道,外男是不便入内宫的吗?难不成……七皇子,不是外,男?”未央倒是也不客气,那“男”字咬字极重,第一句话就大有将姜垣得罪的意味,姜垣听此也只是一笑置之,随之将折扇收起,随手放置在玉栏之上,放眼望去,正是陈宫之中最秀丽的风光。
未央倒是不觉得姜垣是这种会是嘴上功夫吃亏的人,果不其然姜垣片刻之间便回道,“若娘娘想知道,倒不如试一试?”他摊开手来,倒是不以为然,这话中暧昧,姜垣显然是不在意的,言谈之中虽然如那民间浪子一样,可配上他一番气质,但是一点都粗鄙,与那书生所言的“之乎者也”一般意味。
未央恼羞成怒,却不能反驳他一句,虽看着姜垣眉头紧蹙,眼眸之中似乎有什么苦恼的事情,但未央偏偏要一针见血的问她,“这位嘉禾公主莫名其妙的来栖鸾殿闹上这么一场,不知是否是受七皇子的指使呢?”
岂料这话不出还好,此话一出便让姜垣脸上越发不好,猛然之间,双手拍在玉栏之上,浑身而起的愠意越发明显,他只是自嘲道,“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指挥嘉禾公主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一笑,可这笑容夹杂着一些别的意味。
未央往日里见着姜垣,只觉得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胸有成竹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虽然言语之中不善,但显然不是一个如此消沉的人,今日见他,他没有那股孤傲气魄,然而有几分自惭形秽,却不知是为何。
穿着一身华服,云纹绣蟒,本该是一副贵族模样的姜垣,却忽然对着未央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书卷之上所说的苍生平等,是对的吗?”抿着眉头,对上未央那一双黑瞳。
未央却笑了。
“你笑什么?”姜垣难得这样的正经的与未央说话。
“人自生下来便是三六九等,书卷所说的,不过又是一个世外桃源罢了。”未央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将他心中的奢望毁灭,再为他点起一盏带来光明的灯来,“若是想要得到所谓的凭的,就只能不断的去努力,让自己变强,不是吗?”
这是未央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那时候的长乐,总是这样的告诉未央,就如同这个乱世之中,只有最强的那个国家能够统领中原,霸领诸侯。
周国不就是因为势弱而国亡吗,还有卫国……想到此,未央眼眸深处一黯,如墨似的瞳子里头仿佛一团死寂。
“变强?”姜垣忽然一阵沉吟,又道,“可无论那下等之人做什么,别人都会瞧不上他的,最终也不过空有一身本领而无处用。”就如同他,为了齐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终究是逃不过别人口中的一句“妓女之子”,不管他是如何的努力,依旧是没有用的的。
未央虽然并不知晓姜垣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看着他眼中的迷惘神色,却再无别的话能说了,姜垣临风而立,站在玉栏边上,思绪万千,“齐陈联盟以非人力所能抵挡了,你还是告诉你家主人,不必再多费心了。”终究还是说到正题上了。
若是只单单陈子恪一人想着毁掉齐陈联盟,未央或许真的是要放弃了,但未央却清清楚楚的很,除了陈子恪,除了那位麒麟阁的阁主,还有一个人,也要毁掉齐陈联盟。
陈慎,才是齐陈联盟的关键。
就如同此刻……
未央将眼光放在那鹅卵石的来路之上,树荫婆娑,正是一身玄黄衣衫的陈慎,正是往栖鸾殿而来,未央颇有些挑衅模样的瞧着姜垣,那意思不言而喻。
姜垣瞧着陈慎前来,心中了然于胸,随之往那边角假山之处而去,顿时便不见了踪影,未央也不阻拦,见到陈慎脸色铁青的往大殿而去,跨过门槛,便是一场好戏。
嘉禾就坐在正位之上,打量着整个宫室,外头夕阳而入,照耀在来人身上,嘉禾脸色如常,缓缓站起身来,气韵尤在,“拜见陈国陛下。”她微微屈膝,对着陈慎一拜。
岂料陈慎却一点也没有回应她,径直的往凤台之上而来,没有往日的淡然神色,更无在朝堂之上的隐忍不发,只是站在嘉禾面前,“你到这儿做什么?”
嘉禾又岂是会被人轻易吓到,步摇微微颤动,九凤朝天的发钗模样与她刚刚扬起的眉头一般无惧,“怎么,陈国未来的皇后娘娘,连自己喜欢的宫室都不能选吗?”
陈慎看着她这样子,略有些恍惚,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嘉禾公主的性子,的确与长乐有几分相似,更别说初初见她,她在莲台之上的一舞惊人,可咄咄逼人之间,又让陈慎觉得厌恶。
“这宫中所有的闲置宫殿,你任选就是,可却除了此处。”陈慎似乎是要耐着性子,想要劝服嘉禾。
可嘉禾却寸步不让,未央只是站在殿门之外,看着这等剑拔弩张,才当真是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不是姜垣让嘉禾做的,只因为姜垣不会愚蠢到此,以他的本事,只会让嘉禾如何如何的模仿长乐,以求在陈慎心中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地位,而不是如同现在一定与陈慎针锋相对。
今日姜垣的神情奇怪的很,未央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总觉得近来姜垣并没有为齐国势力出谋划策,若不然,也不会出现阖闾门的事情,越是逼的陈慎越紧就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