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星光璀璨,淡白的月光照耀着一望无际的莽原。这是云州城与蛮国交界处偏南的地方,自从两国发证战争以后,基本上杳无人烟,成了荒芜之地。
繁密的草丛中小野兽不少,长虫也极多。
舒静君别的不怕,从小最怕老鼠和蛇,这是心理上的问题,武功练得再高也没用,不小心踩到一条花斑蛇时简直要被吓哭,一动不敢动,幸亏睿亲王眼疾手快捏住那蛇的七寸,从静君腿上硬掰了下来,两手用力一拧就送那畜生去了西天。
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这样相互扶持着,在草长过膝的土地里艰难跋涉。
这里白天时候就人烟稀少,到了晚上更是人迹罕至。四周本来乌漆墨黑一片,仅有淡淡的月光。前方却不知是谁点燃了篝火,红红的火焰在夜里特别分明。
睿亲王高兴起来,对静君说:“看到人是好事,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休息了。”
说完便拉着她一起向前奔。火苗看着挺近,其实路途还蛮远的,跑了半天过去,那边的人听见了动静早已经握刀站了起来,弓着腰护着马,神情十分戒备警惕。看模样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披着蛮国牧民的衣裳。
青年看见两人有些吃惊,张嘴便冒出一阵蛮国话。
舒静君听不懂,抬头看睿亲王,睿亲王却神色不变,也用熟练的蛮国话和对方交流起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青年脸色渐渐缓和,收了刀伸出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睿亲王便行了一礼,拉着静君坐在篝火边。
——从出了山崖睿亲王就一直精赤着上身,静君虽然穿得严整些,衣衫也破旧的不成样子了。幸亏出来不久就找到一个小湖泊,好好洗了洗身上的污泥,对着水面也略微绾了一下头发,总算还能见人。
睿亲王手伸向静君腰间,把她系在腰上的布袋子解了下来。掏出一大块烤肉扔到那青年手里,青年先放鼻子底下闻一下,接着就露出笑容,对睿亲王竖起了大拇指。
睿亲王在山崖底下没少捕获凶猛的兽类,估计这小伙子是靠鼻子分辨出肉的种类了。那小伙子顿时热情极了,睿亲王又和他攀谈几句,那小伙子连连点头,翻身站起来,很快从黑马上面的褡裢上掏出些衣裳,隔着火堆丢给了睿亲王。
睿亲王伸手接住,简单看了看,挑出比较好的那套披到静君身上,自己也很快穿上另一套。这衣裳虽然旧,也不是很合身,穿在睿亲王身上竟然还蛮好看的,不愧是天生好骨架。这样一看倒挺像个英姿飒爽的蛮国小伙儿。
舒静君下意识闻闻披在身上的衣裳,没怪味,摸起来也柔软干燥,看来是洗过的。便伸袖子系带子,那小伙不眨眼地看她,眼眸中很有一点儿稀奇与惊艳,似乎在评估。然后又冲着睿亲王竖起大拇指。睿亲王温柔地看她一眼,也笑着和那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舒静君啥也听不懂,一头雾水,只好礼貌地笑着,然后低下头。心里打定了主意,等会儿一定要问清楚睿亲王和他说了什么。
睿亲王又取了一块肉,烤熟以后和静君分着吃。木筒里面还有清水,吃饱喝足以后,那青年站起来行了个蛮国的晚安礼,对静君笑一笑,指指马儿的后面,便走过去铺了张薄薄的毯子,躺下睡觉。不一会儿就听到这小伙子悠长浑厚的呼噜声。
睿亲王仔细压平一片草,将刚穿上的外衫又脱了下来,铺在草上,对静君做了个请的动作。
静君抓着他的手臂,杏核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咬着唇问道:“你方才都和他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睿亲王叹了口气,笑道:“我和他说我们遭了马贼,好容易逃出来,请他帮助。又打听了云州城里面的情况。对了,我和跟他说我是蛮国人,你是云州富商的女儿,是我妻子。你别生气,我这么说不是故意占你便宜,也是不得已的。”
静君咬着唇,有点儿生气。不过她也很快想明白了,睿亲王说的是实话。首先睿亲王亲自领兵打败蛮国,是蛮国人既畏惧又痛恨的头一号生死仇敌,敢在蛮国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号就是找死。若说两人都是梁国人,对方也不一定帮他。骗他说两人都是蛮国人吧,静君又不会蛮国话。说是兄妹的话,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惹人起疑。这样一来只有那样解释了,对方听说蛮国人兄弟能娶到云州富商的女儿,想必也心有荣焉。
虽说两国不太和睦,蛮国以前还时常劫掠云州边境,但在粗豪的蛮国人心中,白皙温柔的云州女人不同于草原上脸蛋晒得黑红的粗壮女人,是精致而高贵的珍宝。尤其是那些出身好的小姐们,声音甜美地像出谷黄莺,穿衣打扮每一处看起来都是那么赏心悦目,看起来就像草原上最最娇嫩的花儿。
能拥有一个漂亮温柔的云州女人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这种感觉在蛮国落败以后尤其强烈。
所以刚才那蛮国小伙儿看自己的眼神才那么奇怪吧。混合了挑剔、惊艳与羡慕。
静君想通了便放下这茬,看着睿亲王的眼睛问道:“那你问出什么了吗?云州城现在怎样?乱得厉害么?”她接着蹙起了眉头:“当初我来赤霞山的时候,你们那边的人都被兰若义搞糊涂了,以为是我劫持的你,再加上黑虎他们几个都中了迷药昏迷未醒,我怕和他们夹缠不清耽误找你的功夫,就把兰若义的姐姐托付给李修文,也不知给他添麻烦没。当时还给家里写了求援书,没想到却和你一起掉落悬崖,也不知家里现在怎样了?”
睿亲王也收起了笑容:“听说情况不太好。云州城戒严多日,没敢把咱们失踪的消息透露出来,可外面仍旧有人怀疑。他们对外说在赤霞山收罗人参,把整个山都搜遍了。你还记的兰若义囚洞里的黑蚁蜒么?那玩意顺着藤蔓爬上去了,密密麻麻的,上面的人根本下不来。就算强行下来几个,也都没再爬上去,我怀疑他们根本是被黑蚁蜒咬了,然后落到千年大树上等死。所以这些时日一直没人下到崖底来搜寻咱们。既这样折腾到如今,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我们已经遇害了。太守府本来就和你舒家不对付,这时为了少被牵连一点儿,怕会把责任都推到你们舒家身上。”
他只是根据少量的信息推测,却也算猜中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