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清浴池里浮上来的人影,顾依依忍不住抱头尖叫起来。
她在这个世界亲眼目睹过三次血腥事件,第一次是谢安容被癸卯用弓弦绞杀的时候,第二次是姜理背后中箭的时候,第三次……又是姜理满身是血的样子。
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顾依依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慌乱的去摸先前褪下的衣物,却手忙脚乱的撞倒了一地的盆架。
“怎么回事?”裴醉重重的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他先前才去书房待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谁料折回来还没有走进里院,便听到了顾依依的尖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顾依依哆嗦着摇头,说话都凌乱起来,“他突然就从屋顶上掉下来了,就掉在池子里!”
她说话间身上突然一重,却是一暖,低头去看,原来是裴醉将红色的外衣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阿醉……”顾依依眼眶有些不合时宜的湿润,哪怕刚刚吵过架,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会不由自主的照顾到她。
裴醉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看顾依依,他抬眼向头顶看去,再看池内,已然脸色一变。转瞬间裴醉便纵身跃入水中,将水里的姜理捞了出来。淡红色的血水一直漫到他的腰际,将里面的绣锦白绸里衣都染成了浅红色。
裴醉从水中跨出,将姜理平放在地上。他半跪着,一手去探姜理鼻尖的气息,一手托着姜理的脑袋。手掌很快的被血迹浸染,伤口在姜理的后脑,而凶器,就是那个砸在浴池边上的花瓶。
碎了一地的瓷片上,还隐隐沾着几滴血迹。
“你们看见姜理了没有?”闻讯赶到的癸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我不过出去了一趟他就不见了……”
“不要过来!”顾依依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站起来往癸卯身前一挡,她的身上还裹着裴醉的衣服,长摆甚至拖到了地上。
可是癸卯的身量要比她高出一些,顾依依再怎么挡,也挡不住她的视线。
癸卯怔怔的站在原地,然后越过顾依依的身体,看向了地上的姜理。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却疯了似的推开顾依依向裴醉那边冲去。
“不要!”顾依依死死抱住癸卯,生怕不小心撞到她的肚子,“我求你别看了!别看了!”
“我就是……就是再讨厌他也不想看见他死啊!”癸卯的脸色惨白,声音完全变了调,紧紧抓着顾依依的肩膀,指甲掐得她脸色都变了,“是谁干的……告诉我是谁干的!”
顾依依咬着嘴唇,只觉得手脚发凉,却说不出答案。
除了姜幽,手足相残毫不手软,还能有谁呢?
如今这么想来,怕是在大周的那次,也是姜幽想要除掉姜理才陷害的自己。就是不知道在这之后还有什么算计在等着她们。
癸卯见顾依依迟迟不说话,一把推开她,扑到姜理的身边去。她用袖子狠狠擦着姜理脸上的血迹,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这边可真是热闹啊,还说来闹洞房,看来是妹妹来晚了?”说曹操曹操到,姜幽人未到,声音已经先至。
“啊,大嫂,你杀了二弟呢。”姜幽装作意外的样子,却是噙着笑拍手走了进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含笑看向抱着姜理不停流泪的癸卯,“对了,昭容啊,你可千万仔细着肚子,别一个不小心,让我弟弟连个后都没了。”
“姜幽,你不要欺人太甚。”顾依依一手扶着癸卯,一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领。
堂而皇之地闯进大皇子府,连句通报都无,姜幽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我过分?”姜幽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难道不是二弟****心起,闯进大嫂你的房里,被你失手给杀了的吗?”
“昭容,带顾依依走。”裴醉不想再和姜幽周旋下去,他蹙眉从手边抱起顾依依的那摞衣服,顾不上手上还沾着血迹,一股脑丢了过去。
顾依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抿唇闭上了嘴,迅速的捡起衣服套上。是啊,她必须先走,留在这里只会拖裴醉的后腿,可是癸卯现在的状态……
“想走?”姜幽轻笑着,伸手从自己的唇上滑过,身后骤然出现一排弓箭手,“裴醉,你想得未免也太好了。实话告诉你,昭容,你,顾依依,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有的人,都将成为她通往皇位的奠基石,血铺成的道路,才是王者必经的荆棘之路。
“不,姜幽,是你想得太好了。”姜氏女皇突然出现在姜幽身后,沉声说道。夜风将她的衣角吹起,股股风声,像是迎面而来的利刃。
“母亲!你怎么会……”姜幽脸色大变,她明明在酒宴的所有菜肴里下了迷药,无色无味,药效也要等到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不会招人怀疑。
姜氏女皇现在应该在睡梦中,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对我痛下杀手?还是你现在在懊悔,应该连着母亲我,都一起杀了?”姜氏女皇努力平息着怒意,她养的好女儿,害了亲弟弟一次不够,竟然下手害他第二次。
“母亲……”姜幽身子晃了晃,唇色惨白,下一瞬却捏紧拳头稳住了身子,“您别怪女儿。”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早就没了退路。不管是破罐子破摔还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她今日只有拼了。反正只要成功了,记载的史书自然由她来掌控,弑母弑弟之名也全部可以嫁祸给裴醉。
“好啊,非常好!孤不怪你。”姜氏女皇冷冷的笑着,伸手一挥便是令下,“杀。”
一瞬间,姜幽带来的弓箭手,都被另一批暗卫悄无声息的抹杀。
姜幽脸色大变,她身边的人试图去抓手无寸铁的顾依依和昭容公主,却冷不防被已有身孕,依然身手敏捷的“昭容公主”一脚踢开。
“姜理再糟糕,那也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癸卯接过裴醉丢过来的一把剑,慢慢的拔剑出销,“他的仇,我替他报。”
刀剑无眼,一时间整个喜房鲜血四溅,瓶器碎了一地,分不清地上躺着的是哪一方的尸体,流的又是哪一方的血。
裴醉将剑扔到被擒住的姜幽的面前,她不甘心的在兵卫的手下挣扎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当女皇!母亲!你不能因为前十七年亏待了裴醉就拿我的东西去弥补他!”
“为王者必须心系天下,可你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姜氏女皇失望的看着姜幽,闭了闭眼,终于不带感情的下了令,“今日姜幽拥兵自重,残杀胞弟,天理难容。将其废为庶人,圈禁于幽谷,永生不可出境。”
“不——!”姜幽凄厉的叫喊,幽谷是什么地方,多年阴潮,了无人烟,“母亲你不能这样对我!”
“把她带下去吧。”姜氏女皇无力的挥了挥手,疲惫的不想再开口说话。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躲在角落的胆小侍女尖叫了起来,互相抱成了一团,“二皇子诈、诈尸了!”
持剑而立的癸卯突然停止了杀戮,手里的剑“叮咚—”一声掉在地上,震惊地看着从地上茫然坐起来的姜理。
“我这是在哪里……”勉强坐起来的姜理伸手去摸后脑勺,却是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你……”癸卯一时反应不过来,下一瞬却是扑了过去,伸手去摸姜理的脸颊。是温热的,有体温的,不是死人的身体。
“昭容,你怎么也在这儿?还有,你怎么会梳了妇人头?”姜理有些茫然,他试图甩甩有点混沌的脑袋,却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你,你又不记得了吗?我已经嫁给你好久了啊。”癸卯惊慌的看着满面疑惑的姜理。
“什么叫又不记得了?”姜理有些茫然,“我不是中了一箭吗?怎么背后不疼,反而脑袋疼。”
姜氏女皇也惊诧了片刻,打量了片刻却是喜极而泣,扑过去一把将姜理揽进自己的怀里,这怕是这几个月来她唯一开心的事情,“这才是真的姜理,我的儿子回来了,回来了……”
顾依依眼睛突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姜理。
薛梁的灵魂消失了?真正的姜理回来了?
那如果……她死了,那个顾依依也会回来吗?
顾依依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裴醉,却见着裴醉也神色复杂的看向她。
不……不要……
顾依依仓惶的后退着,一把撞开身边的人,跑了出去。
“顾依依!”癸卯眼尖,看见了顾依依跑出房门的背影,连忙扭头看向一旁站立着的裴醉。
裴醉却是叹气,摇了摇头,“她怕是又误会了。”
先前她屋内传来尖叫声的那一瞬,自己身体快于思维的行动,已经证明了现在这个顾依依在自己心底的地位。
他爱她,在乎她。
哪怕她无理取闹,脾气暴躁,这不过是她太爱自己,就像自己过去太爱她,不自觉自卑的表现。
裴醉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意,还是尽快说清楚好了,不然依她的性子,还不知道要自己一个人纠结多久。